宋子旺驚喜得說：“真是來的早不如來的巧，能趕上這樣的盛典真是福氣。”宋有福說這兩天要忙著籌備典禮，還要最後審核《北洋水師章程》，沒有空陪子旺了。他讓自己的翻譯拉黃帶子旺到處看看，晚上水師有個宴會，請子旺一起來，也能結識些當今的海軍俊才。說罷，有福告辭回了提督署。宋有福在法國留學，講法語十分流利，雖然英文也學了些，可說起來還是磕磕巴巴的。北洋水師的將領們都是留英學生，平時各種指令要用英文下達。所以，子旺就從定武軍中調來了拉黃做了通譯官，為自己做翻譯，也幫丁軍門些忙。早些年宋子旺做軍服生意的時候，和拉黃一起賺了不少錢。故人相見分外親熱，拉黃帶著子旺在島上遊玩，還登上了一艘巡洋艦。宋子旺從來沒見過這麼大的船，他在甲板上東張西望的看什麼都新鮮。走到前甲板的時候，他看著巨大的前主炮，唬得直咂舌頭。拉黃告訴他，巡洋艦還不是最大的，最大的叫做鐵甲艦，個頭比兩個巡洋艦還大，那船上的炮比現在看到的又大了許多。北洋水師一共有兩艘鐵甲艦。像這樣大的巡洋艦一共有七艘。比巡洋艦小些的是炮艦，一共有六艘，更小的魚雷艇一共有十四艘。說著，拉黃指著遠海中停著的兩艘巨大的船，說道：“老宋，你看遠處那兩艘就是鐵甲艦。”宋子旺向遠處望去，透過霧氣能朦朧的看到海裏的兩艘大船。雖然看不真切，還是覺得非常壯觀。他問：“一條船上有多少門大炮？”拉黃說：“每條船都不一樣。鐵甲艦上是二十二門炮，巡洋艦上有的十五、六門，有的二十多門，我們這艘船有二十三門炮。炮艦少些，大概有三、四門炮。魚雷艇就不帶炮了，隻有魚雷管。”接著拉黃又給宋子旺講什麼叫魚雷，再告訴他一艘鐵甲艦需要三百多名水兵，巡洋艦是一、二百人，炮艦則要五十多人。兩人正說的高興，舷梯上走來名軍官，看到拉黃，很熟悉的打起了招呼：“黃通譯，你上我的船也不先來報個到？這豈不是目無長官，哈哈。”拉黃轉過身去，一看這軍官，連忙行禮，笑道：“給鄧大人請安。我可是上了船就找您，聽說您下船公辦，才帶了朋友隨便轉轉。”拉黃說到這裏，又給兩位引薦：“這位是宋軍門的同窗，在神機營任千總。是宋軍門讓我帶他參觀我們海軍。老宋，這位是本艦的管帶鄧世昌大人。”宋子旺聽說是艦長，連忙打千行禮，鄧世昌卻一把扶住他，哈哈大笑道：“不敢當，不敢當。宋大人在京供職，那可是朝廷的禦林軍啊。歡迎，歡迎。”拉黃在旁邊說：“鄧大人可是我們北洋水師的第一員虎將，丁軍門都很欽佩他。”鄧世昌笑道：“什麼虎將，連仗都沒打過一次算什麼虎將。宋大人，您的同窗宋軍門幾經戰陣，屢戰屢勝，那才叫虎將。哈哈哈哈。”北洋水師管帶以上的高級軍官中，除了提督丁汝昌是安徽廬江人外，隻有鄧世昌是廣東東莞人，其它都是福建人。劉公島上專門有座福建會館，每到假日福建老鄉都去小聚熱鬧，留下鄧世昌一個人覺得無聊。宋有福來到劉公島後，每當福建老鄉聚會時，就拉著鄧世昌喝酒聊天。宋有福是丁汝昌的幫辦，隻是在水師正式成軍前協助籌備工作，並沒有正式列入北洋水師係列。不過鄧世昌聽說過宋有福在新疆和越南的戰功，很願意和他結交，沒過多久，兩人成了好朋友。此時聽說是宋有福的同窗，他才陪著閑聊起來。拉黃說鄧世昌是員虎將卻也不是奉承話。雖然北洋水師還沒參加過戰鬥，但經常有實戰演練，每次演習時，鄧世昌的這條致遠號巡洋艦都讓丁汝昌刮目相看。在提督署裏，丁汝昌時常對宋有福誇獎鄧世昌，拉黃在邊上聽過許多次，這才有“虎將”一說。三人說了會話，鄧世昌說，到了晚點名的時間了，他要去前甲板集合官兵，讓拉黃和宋子旺自便。拉黃說晚上宴會還能見麵，就要告辭，宋子旺卻要留下看點名儀式。海軍的晚點名持續了半個小時，先是一百多名水兵在甲板兩側列了兩隊，然後有值日官喊名字。此後才是鄧世昌過來哇哩哇啦的說了一通，水兵們聽了又齊聲高呼口號，然後才散去。儀式在落日的餘暉中進行，宋子旺覺得十分好看，心裏羨慕鄧世昌。不過，他想不明白的是，為什麼這些人說的都是洋文。拉黃告訴他，因為艦船都是從英國，德國買來的，上麵的標簽說明都是洋文，所以，上船當差的第一件事就是學會洋文。又因為水兵分別來自閩南、廣東、浙江，大家方言不通，講起英文來反而容易交談。宋子旺聽了，撇著嘴說：“呃本來以為買些炮艇就有海軍了，原來還有這麼些講究。”說罷，依依不舍的隨著拉黃下了船。光緒十四年，公元一八八八年，十二月十七日。這是個晴朗的日子，太陽從海麵升起，映得東方一片火紅，分不清是天還是海。微風從海麵吹到劉公島上，帶著陣陣寒意，卻也吹不散島上非凡的熱鬧。長長的鐵碼頭旁停著兩艘巨大的鐵甲戰列艦，一艘叫做定遠號，另一艘是鎮遠號。在不遠的海麵上停泊的巡洋艦、蚊炮艦、魚雷艦、訓練艦、運輸船，大大小小幾十艘，幾乎圍住了半個島。十幾隻小輪船在其中穿梭往來，忙個不停。岸上，鐵碼頭的盡頭新辟了個大操場。操場四周高掛的數十麵黃龍旗在風中獵獵飛揚。黃龍旗是北洋水師的軍旗，正黃色的羽紗上繡著條張牙舞爪的四爪青龍。操場的四角豎著四根高杆，杆上設有吊鬥，每個鬥裏站著個旗語兵。操場正北搭起了檢閱台，台子兩側一溜彩棚是觀禮台。觀禮台上已經坐滿了人，左側台上坐的大多是戴著頂戴身著朝服的官員，右側則是各國使館派來的觀禮代表。隨著讚禮官高聲唱道：“李鴻章大人到”，一群朝廷大員走上了檢閱台。走在最前麵的李鴻章雖然身材消瘦，須發皆白，卻滿麵春風，邊走邊向兩側觀禮台揮手致意。李鴻章站到檢閱台前，首先講話。他先是對皇上和太後的信任與支持表達了感激後，接著回顧了北洋水師的建軍曆程。十年前恭親王提出了振興大清的六條機宜“練兵、簡器、造船、籌餉、用人、持久”，其後浙江巡撫丁日昌依據恭親王的六條寫了設立三洋海軍奏折。這才有了設立外海水師動議。南洋大臣沈葆楨根據大清國力，又提出了外海水師應優先創辦北洋。朝廷采納了沈葆楨的意見，決心先設北洋水師，待北洋實力壯大後，可以以一化三，化為北洋水師、南洋水師、福建水師三軍。這一決定，保障了近十年間，朝廷能集中財力發展北洋水師，方有了今日的成軍典禮。為了進一步集中力量，李鴻章本人提出了暫棄塞防，專顧海防的策略。為此他不僅受到了以倭仁為首的一般守舊老臣的攻擊，就連左宗棠為首的湘係洋務派同樣對他大為不滿。講到這段艱難的日子，他竟然潸然淚下。接著，李鴻章話鋒一轉，對近年來給予北洋水師幫助的英國公使、德國公使、美國公使、法國公使表示了感謝，惹得右側彩棚中一片喝彩聲。最後，李鴻章中氣十足的宣布：“北洋水師於今日正式成軍。”檢閱台左右兩側各站立著一名旗語官。聽到李鴻章宣布成軍，就對著吊鬥發出了旗語。吊鬥上的旗語兵則對著兩艘鐵甲艦發出了旗語。不多時，海上發出了震耳欲聾的炮聲，一團團白煙籠罩了海麵，白煙中閃著火光。炮聲把人們的注意力吸引到了海上。停泊在海上的六艘巡洋艦，每艦用十門炮輪番發炮，威勢驚人。大家正在議論，第二輪禮炮又發出了，接著是第三輪。三輪禮炮過後，北洋水師提督丁汝昌向賓客介紹了水師軍力。北洋水師共有鐵甲戰列艦兩艘，就是停靠在碼頭的定遠號和鎮遠號。有大型巡洋艦五艘艘，分別是來遠號、經遠號、致遠號、靖遠號、濟遠號。近海防禦鐵甲艦一艘，為平遠號。小型巡洋艦兩艘，為超勇號和揚威號。有炮艦六艘，為鎮東號、鎮西號、鎮南號、鎮北號、鎮邊號。另有魚雷艇十五艘、練習艦五艘、運輸船四艘、布雷艇三艘、運煤船四艘、挖泥船一艘、拖輪一艘、通報船一艘、小火輪六艘。丁汝昌這一番介紹後，兩側觀禮台中又紛紛議論起來。眾人都知道朝廷為北洋水師花了不少銀子，可沒想到有這麼大規模。西洋使臣們更清楚，這樣大的一支艦隊，在世界上也能排進前五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