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汝昌介紹完艦隊,又宣讀了《北洋水師章程》,然後讚禮官高喊:“上諭”。操場中的官員兵丁紛紛跪倒,外國使節也站起身來。李鴻章走到前台,開始高聲宣讀,這是一份任命官員的旨意。北洋水師提督丁汝昌;右翼總兵,定遠號管帶劉步蟾;右翼右營副將,揚威號管帶林履中;右翼左營副將,來遠號管帶邱寶仁;左翼總兵,鎮遠號管帶林泰曾;左翼右營副將,超勇號管帶黃建勳;左翼左營副將,經遠號管帶林永升;中軍中副將,致遠號管帶鄧世昌;中軍右副將,靖遠號管帶葉祖珪;中軍左副將,濟遠號管帶方伯謙。隨著李鴻章宣讀,一個個軍官走上台謝恩,領取了印信。北洋水師這般將領,除了提督丁汝昌五十有二外,其他人都不到四十歲,看上去非常精幹。觀禮台中,宋子旺坐在宋有福身邊,邊看邊發出嘖嘖的羨慕聲。“有福,昨晚宴會時也沒覺得怎的,今天看這些管帶可真精神。”宋子旺對宋有福說。前一天晚上,宋子旺參加了水師的晚宴,已經見過這些管帶了。隻不過那時大家都是便裝,不像今天穿了軍服顯得神氣。在晚宴上,鄧世昌是之前見過麵的,少不了寒暄一陣,其他管帶聽說他是宋幫辦的同窗,也都和他攀談,其中最相得的要數濟遠號管帶方伯謙了。除了這些管帶,晚宴中引起宋子旺注意的還有個英國人,叫作琅威。這人身材高大,滿臉絡腮胡子,不苟言笑,顯得十分威武。方伯謙告訴他,琅威是從英國請來的,作為水師的總教習,這人厲害得很。“咦,咋沒看到那個洋人教習呢?”宋子旺想起琅威,就問道。宋有福說:“過會船隊要出海演習,琅大人正在各船檢查呢。”宋子旺在神機營參加過一次列陣射擊演習,想著步兵射擊都很好玩,這些大船打炮,看上去就更過癮了,便問有福:“還有演習啊,呃能去看嗎?”宋有福微笑著搖頭,說道:“李中堂隻邀請了幾位外武官觀摩,大概有英、德、法、美,還有日本。呃們這些朝廷官員都不能上船。”宋子旺撇撇嘴說:“連日本人都能上船,怎的恁這個幫辦不讓上去?”宋有福哈哈一笑,壓低聲音說:“讓日本人上去,是讓他們看看北洋水師的威力,震懾住他們。呃不是正式海軍,自然不讓上去了。”兩人正閑聊著,台上的讚禮官已經宣布成軍典禮完畢,準備出海演習,要各船官兵迅速返回自己的兵艦。水兵在眾官的帶領下整齊的跑出操場。被邀請觀摩演習的洋人們也跟著通譯官去了碼頭。宋子旺上不了船,就問有福這演習是啥陣仗。宋有福告訴他,兩艘巡洋艦,五艘炮艇組成了船隊,先從鐵碼頭前開過接受檢閱,然後開到演習海域,炸掉靶船。子旺聽說還要檢閱,就拉著有福去海邊,要占個好地方看船。兩人來到海邊,看到遠處海麵上停泊的幾艘船都冒出了濃煙。宋有福說那些就是準備參加檢閱的船,已經點火了。等了許久,幾艘船才開動起來,先轉了個大彎到碼頭附近,而後成一隊向遠處駛去。船隊走遠了,海邊觀看的人們也就散了。有福帶著子旺回到客棧,說李中堂還要召集水師軍官議事,晚上有慶祝酒宴,到時再來接他。說罷就走了。晚宴的時候,宋子旺身邊恰好坐著濟遠號管帶方伯謙。方伯謙很健談,宋子旺也喜歡噴,兩人就攀談起來。宋子旺先給方伯謙斟了杯酒,帶著羨慕的神情說道:“這些大軍艦真是神氣,呃要是能開次就好了。方大人,還是恁有福氣。來,呃敬你一杯。”方伯謙忙舉杯喝了一口,說道:“不敢,多謝宋大人。開軍艦有什麼福氣,那像您在神機營,離皇上那麼近,早晚要高升的。我這輩子也就是個船夫了。哈哈。”宋子旺笑道:“呃要是能當船夫,啥升不升官的都不想了。要不呃和恁換換,中不?”方伯謙哈哈大笑,說道:“宋大人,你可不知道當船夫的苦處。隻怕你出一次海,就再不說這話了。”宋子旺見方伯謙說的認真,就問:“開著大船出海多有趣,咋還有苦處?”方伯謙說道:“船隊一次巡海二十多天。每天看到的都是無邊的大海,整日打交道的都是一群毛頭小子。你受得了?”宋子旺嗬嗬笑著,說道:“恁不會帶個娘兒們在船上麼?”方伯謙衝著坐在主席的琅威撇了撇嘴,說道:“你看那老毛子,沒事還把人罵的狗血噴頭呢,要是帶娘們上船,他能把我扔海裏去。”宋子旺奇怪的說:“他不過是個教習,恁是朝廷命官,咋會怕他?”方伯謙告訴宋子旺,琅威是李鴻章親自從英國請來的,得罪了琅威,就是得罪了李中堂。偏琅威這人治軍非常嚴格,對人不留情麵,而且事無巨細,就連艦上的茅坑都要擦得鋥亮。一次琅威上濟遠號檢查,帶著白手套摸炮彈,結果沾上了些許油泥,他竟當著眾水手的麵罰方伯謙擦一百顆炮彈,讓方管帶好沒麵子。不過,方伯謙也承認,琅威對海戰還是很有造詣的,自己跟著學了不少本事。方伯謙又告訴宋子旺,定遠號鐵甲艦要在塘沽港停泊一陣子,自己的濟遠號作為護衛也要隨著過去。“恁要去塘沽,那太好了。”宋子旺低聲告訴方伯謙,自己在天津有些朋友,還開了個場子,如果到了塘沽,一定找時間過去玩。方伯謙聽了哈哈大笑,說一定叨擾。宋子旺又告訴方伯謙自己在京城的地址,讓他到了天津就寫信來,自己一定想辦法請假帶他去靜海。第二天,宋子旺向有福告辭,有福告訴他說自己也不日就返回天津,讓他先給文鶯帶了信去。宋子旺回到北京後很悠閑。自從榮祿去職後,神機營也不怎麼訓練了。軍官們閑暇無事就在京城裏閑逛,天橋琉璃廠,茶館酒樓古玩店,到處是他們的身影,去的最多的當然是八大胡同的繡樓。神機營也是個清水衙門。高級將官多是名門弟子,靠著家裏支撐也還算是體麵。可一旦去了八大胡同,銀子就如流水般的花出去,大家也不好意思總找家裏老太爺要銀子。宋子旺錢多,又舍得花,和軍官們一起遊玩總是搶著彙帳。久而久之,他竟成了這幫軍官的老大。一日上司要選拔個買辦,負責神機營日用物品的采買。放在平日,這種肥差能打破頭,但這次大家一致推舉宋子旺。於是,宋子旺有了許多機會去天津。宋子旺去了天津,和玉鳳繡蘭親熱夠了就帶兩個孩子到處逛,有時也去獨流鎮,和張家兩兄弟廝混。榮祿在兗州檢閱揚威軍後,宋子旺明白了那些刀槍不入功夫都是假的。但他見識過張德江降服鄭鐵塔,對張德江的功夫還是很欽佩。張德江又引薦他認識了張德成,兩人也是一見如故。張德成聽張德江提起過鄭鐵塔,就問宋子旺能不能讓這大漢也到獨流鎮入團。宋子旺說,鄭鐵塔好不容易做了朝廷的官差,讓他辭了加入義和團恐怕不妥。不過,他還是和靜海知縣說了,給鄭鐵塔在縣衙謀了個差事。鄭鐵塔歡天喜地的帶著蓮花和翠紅來到靜海,做了衙門的捕頭。他雖然沒加入義和團,但和張家兄弟打得火熱。如此這般過了大半年,宋子旺接到了方伯謙的來信,說已經奉調到塘沽駐防。宋子旺馬上跑到了塘沽,邀方伯謙去靜海遊玩。靜海的神仙院比宋子旺在的時候還要紅火許多。那時宋子旺畢竟是本縣的太爺,做事情總還要收斂些。義和團中三教九流什麼人都有,張家兄弟經營的神仙院可謂是五毒俱全,引得山東直隸兩省的浪蕩公子不時歡聚,就連京城的旗人都會慕名而來。方伯謙隨著子旺進了神仙院看得眼花繚亂,先吃花酒再聽戲,接著又去玩輪盤賭,忙得不亦樂乎。等他把手頭的銀子都輸光了,才找了個上房和子旺閑聊。方伯謙輸的銀子都是子旺送的,所以他斜靠在床上,興致勃勃的大談輪盤賭的好處,邊上兩個清秀的少女為他揉腿。宋子旺坐在床頭,見方伯謙高興,也滿麵笑容的說:“方大人,恁怎麼才來塘沽?呃還以為你不來了呢。”方伯謙聽到這話,臉上出現了沮喪的神色:“嗨,別提了,還真差點來不了。”方伯謙告訴子旺,上次成軍典禮後,本來就要和定遠號開拔的。不料琅威請示了提督丁軍門,要全軍安排一次演習。艦隊開到了外海,排成了雁形陣前行,他的濟遠號在右翼第三位。還沒到達預定海域的時候遇到了大風,他為了躲避側風調整了航向,結果與前麵的軍艦拉開了些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