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水師有福擔憂 讀策論昰應驚心(1 / 2)

當年大院君與高宗之爭是閉國與開國之爭。但高宗是名正言順的國王,所以清廷原則了支持高宗。當然,清廷也希望朝鮮開國,這樣還能從海關稅務上得些好處。如今情形不同了,日、俄的威脅愈大,而大院君最大的好處就是對外十分強硬,尤其是對日本。隻要大院君承認朝廷的宗主地位,不妨扶持他回國主政。大院君是高宗之父,扶持他還免除了廢立的麻煩。片刻間,李鴻章已經想透了這些道理。此外,他也下定決心,朝鮮的事情還要交給袁世凱來辦。“項城,你先回鄉歇息些日子。隻怕過不了多久,你還有回朝鮮去。”袁世凱聽李鴻章這樣說,知道自己的建議被接受了,他想起閔妃,心中黯然。光緒十八年,公元一八九二年,朝鮮仁川。一艘火輪停靠在碼頭,幾十個身背步槍的軍兵,擁簇著兩個人走下舷梯。碼頭上停著兩輛帶轎廂的馬車,兩人各自上了車,軍兵們護衛著馬車揚長而去。碼頭的小販們已經見慣了帶槍的,都繼續吆喝著自己的生意,沒人在意這小隊人馬。他們不知道,馬車裏坐的就是當今國王高宗的父親,大院君李昰應。大院君坐在後麵的馬車裏。他想到馬車正行駛在朝鮮的土地上,心情激蕩著。被軟禁在保定幾年,他再沒想過還能回到朝鮮。從火輪走下來時,路邊小販們熟悉的語言和服飾使他恍若隔世,幾乎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半年前,他在保定遇到了老朋友,把自己誑到清兵軍營的袁世凱。大院君自視甚高,他很佩服袁世凱能誑了他。不過,因為上了袁世凱的當他才失了權柄還被軟禁數年,他也很恨袁世凱。聽袁世凱說要釋放他回朝鮮,那些恨意就被佩服壓過去了。大院君此時的佩服倒不全是為了討好袁世凱,而是袁世凱為大事能放下個人恩怨讓他真心欽佩。袁世凱不僅答應讓他回朝鮮,還應允幫他掌握朝政。當然是有條件的,他掌權後要親近大清,遠離日、俄。經曆了許多事情後,大院君已經對權力沒有興趣了,他隻想回到故鄉做個寓公頤養天年。可這心思不敢對袁世凱說,因為他清楚,袁世凱如此待他,就是為了讓朝鮮政權掌握在親清人的手中。在大院君信誓旦旦的表示要一心維護大清的宗主國地位後沒多久,袁世凱帶了一百軍兵,護送他登上了去朝鮮的火輪。袁世凱坐著第一輛馬車上,與大院君的感慨和興奮不同,他的心情非常沉重。袁世凱回鄉後,日本派了使節來北京談判,提出開化黨叛亂係清朝駐軍挑起事端,最終導致日本軍人陣亡,要求嚴懲肇事軍官。此外,要求清軍和日軍同時撤出朝鮮。李鴻章與日本使節談了一個月,嚴辭拒絕了“嚴懲肇事軍官”的無理要求,卻答應了兩國同時撤軍的條件。袁世凱聽到消息後,對李鴻章力保自己非常感激,但對最後向日本人屈服大為不滿。在他看來,所謂兩國同時撤兵看似公平合理,但大清無疑是放棄了自己宗主國地位,把大清在朝鮮的權力與日本等同起來。依著袁世凱的意思,應該派重兵駐防朝鮮,才能斷了日本侵吞朝鮮的念頭。現在非但不加派兵馬,反而撤出現有軍隊,是個貽害無窮的愚蠢決斷。袁世凱在家休養的時候,雖然和沈盈盈相親相愛,又有朝鮮三妾陪伴左右,但還是放不下閔妃。他給閔妃寫了封信,提出了改善朝鮮朝政的十策。分為:任大臣、屏細臣、用庶司、收民心、釋猜疑、節財用、慎聽聞、明賞罰、親中國、審外交。他相信以閔妃的聰明能看懂十策的核心在於任用親中國的大臣,遠離親日俄的小人,並暗指外交要由專署處理。讓他失望的是,回信是高宗寫的,雖然言辭很客氣,但明顯流露出對大清鉗製朝鮮的不滿。也正是這封回信,堅定了袁世凱利用大院君的決心。不過,真正讓袁世凱心情沉重的不是上麵這些事,而是出發前在天津和宋有福的一番談話。從朝鮮回來時正好宋有福去了劉公島,兩人未能謀麵。所以這次去朝鮮前,袁世凱專程來天津看望有福。本來他隻是想和有福敘敘家常,也是為了乘機和文鶯再見個麵,沒想到有福給他講了許多北洋水師的事。宋有福雖然不在北洋水師序列,但經常代表李鴻章去劉公島處理事務,對水師內幕非常清楚。正因為清楚內幕他才憂心忡忡,又無處發泄,所以就和袁世凱嘮叨了起來。有福告訴袁世凱,朝廷先是從北洋軍費中每年抽取三十萬兩存起來生息修頤和園,又抽取了二十萬兩去修黃河,導致北洋軍費嚴重不足。當時琅威建議北洋水師采購新式艦艇以和日本抗衡。幾年下來,不用說新艦,現有的艦也不能保證維修。最大的鐵甲艦鎮遠號一共二十幾門炮,六門有故障卻因為缺少部件至今不能修複。至於水師的海上訓練,後來幹脆取消了。艦船陳舊也還罷了,更為嚴重的是,將官們已經嚴重腐敗了。最初是因為缺少糧餉,管帶們都自己想法子謀錢。用軍艦夾帶貨物的事常有發生,為商人走私的也不在少數。時間長了,管帶們都成了奸商,就是不缺餉生意也要照做的。將官們有了錢,又不用出海訓練,大家或嫖或賭玩得不亦樂乎。因為這是違返軍規的,所以大家就更抱團,要混個法不責眾。在當前的北洋水師中,福建幫已經針紮不進潑水不滲了,無論是提督丁汝昌還是管帶鄧世昌,隻要不是福建人,都進不了這個圈子。“唉,當今時局危急,這般人卻花天酒地,拉幫結派,有了戰事這樣的軍隊如何打仗?”宋有福不敢妄議太後修頤和園的事,隻能埋怨這幫不自愛的將官。宋有福不過是由感慨而發怨言,袁世凱聽了卻心情沉重。朝廷已經撤出了朝鮮駐軍,如果局勢有變,隻能指望海軍運兵。聽有福說海軍如此不堪,他在朝鮮就更凶險了。這念頭一直纏繞著他,現在馬車跑在朝鮮土地上了,他的感受更加強烈。袁世凱和大院君各自想著心事,不知不覺間已經距京城漢陽不遠了。袁世凱這才想到,到現在還沒見到朝鮮王庭來迎接的官員。他心中冷笑,看來高宗對大院君的忌憚絲毫未減,自己隻帶了一百軍兵護送,王庭都不敢露麵。袁世凱在車中寫了封信,說怠慢上國使臣本就有罪,何況自己是護送國王的父親歸來。國王竟不派人迎接,這不是孝子所為。他遣人飛馬把信送到景福宮去,又傳令自己的隊伍直赴漢陽雲峴宮。袁世凱送大院君到雲峴宮的時候,高宗和閔妃已經在裏麵等候了。原來高宗接到袁世凱的信後,和閔妃商議,現在公然對抗大清還不是時機,袁世凱這人機謀百出又心狠手辣,得罪了他後果很難預料。何況,袁世凱信中堂而皇之的責備自己不孝順父親,也讓高宗難以辯駁。於是,他們就趕到雲峴宮等候大院君。大院君進了雲峴宮,看到宮房依舊,卻已經物是人非,心裏難受,眼淚就在眼眶打轉。高宗看到父親雙鬢已白,麵目滄桑,腰身也不似以前那般挺拔了,也心中酸楚,一時忘記了過去的種種爭鬥,快步迎上來。他顧不得王庭禮節,走到大院君麵前雙膝跪地,叫了聲“父親”大院君急忙扶起高宗,嘴裏說著:“王上不可如此。”閔妃也過來給大院君行禮,大院君還禮後一手拉著高宗,一手拉著閔妃走進正廳。袁世凱跟在後麵,看這一家三人相聚,似乎忘卻了過去的恩怨,想到他們如果不是王室,也該是其樂融融的一家了。高宗請大院君坐下,轉身和袁世凱見禮,對他表示了感謝。閔妃也過來行禮,她盯著袁世凱,眼中帶著哀怨,讓袁世凱見了有些心痛。高宗詢問了大院君這幾年的生活,也抹了眼淚。然後他請大院君歇息兩天後上朝,主持王國的政務。大院君卻說自己年紀大了,精力不濟,這次回來就不再參與朝政了。袁世凱聽了心裏暗驚。他這時才知道,自己本來想利用大院君來抗衡高宗和閔妃,大院君卻利用自己這個心理獲得了釋放。他心裏著急,表麵上卻不動聲色的恭喜高宗父子團聚。待高宗和閔妃回宮後,袁世凱才對大院君說道:“大院君閣下不願再因朝政影響父子關係,呃非常理解。不過,現在朝鮮已經到了危險的邊緣,呃希望大院君能為朝鮮出力。”大院君回道:“將軍護送我回來,我是很感激的。但這些年我在保定獨居,想清楚了個道理。一國不容二主。現在我的孩子已經大了,如果我再幹政,朝鮮就又要亂了。所以我出此下策,有違將軍好意,實在對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