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數字技術影響下的電影審美新特質(3 / 3)

第一,數字技術使人擺脫了自身的有限性,能夠對自己的智力和思維進行模擬,在現實空間與虛擬空間的轉換中,人們獲得了空前的自由。但是,哈貝馬斯在《作為“意識形態”的技術與科學》一書中指出,在這個世界上,技術使人的不自由變得非常合理,技術不可能使人成為自主的,不可能使人決定自己的生活,這個不自由既不表現為不合理的,也不表現為政治的,倒不如表現為服從技術機製的。[4]在影視高科技背景下,對於電影沉浸式的欣賞方式可以縮短審美距離,但也使得觀眾主動的探索欲和判斷力傾向於弱化。技術雖然可以為觀眾提供視聽感官互動的可能性,但在深層次的心理體驗和意識認同上,反主體性的單向灌輸卻在不知不覺中擴張。在數字化的平台中,人與自然、人與真實的藝術品愈加疏離,而藝術欣賞主體的能動性和對藝術作品最本真的感受力也可能隨之減弱。

第二,數字化本身是技術理性的結晶。在技術理性指導下,由技術決定一切、控製一切的社會中所培養的人被馬爾庫塞稱之為“單麵人”。當技術成為物質生產的普遍形式時,它就製約著整個文化,直接影響社會生活,結果使得理性得到空前的張揚,而感性和情感的因素則黯然失色,異化的主體為它異化了的存在所吞沒。得益於技術的創造力,數字電影不論在影像還是音響方麵,都給受眾帶來全新的震撼式的感受,這種強大的技術衝擊力容易在電影觀眾和電影創作者中產生一種重技術炫耀、重感官刺激而忽視審美意蘊的傾向。

第三,虛擬現實是一種人工環境和想象物,完全按人的意願得以建立,是審美理想的對象化和實現,當人們置身於虛擬現實之中,一切都是完美的,審美成為不知不覺的、自動的活動。這種自動的審美活動內含著兩個發展方向,一是審美的“自動化”可以將理性與感性、藝術與技術、實用與審美統一起來;但同時,審美的“自動化”將傾向於使審美活動在虛擬空間中的展開流於表麵,限製了升華的範圍,減弱了升華的需要,淡化了深度的理性滲透,從而使得在審美接受的效果上,若與一些傳統的審美藝術相比,難以達到 “啟悟”“沉醉”以及“詩性的思”的哲學高度。

德國技術哲學家F·拉普曾說:“實際上,技術是複雜的現象,它既是自然力的利用,同時又是一種社會文化過程。”[4]任何一種技術其實都包含著人文的因素,然而在當前的數字化高科技背景下,人們對科學技術的追求和崇拜似乎遠遠超過對人文價值的理性關注,人們對科學技術發展所帶來的消極影響的認識普遍欠缺。如何有效地利用技術,使其與人文精神更好地並軌,是我們目前在麵對飛速發展的技術進步時的首要問題。對於電影藝術乃至新的電影美學而言,如何使先進的數字技術成為表達人文精神而不隻是視覺奇觀的有效工具,也是不可回避的理論命題。

海德格爾在《關於技術問題》等著作中認為,天、地、生命、神是一個連續的整體,但是技術打破了這個整體,造成了他們的分離和對立,然而,他也認為技術本身就是一種拯救的力量,“技術之本質必然於自身蘊含著救渡的生長”。“我們愈是鄰近於危險,進入救渡的道路便愈是開始明亮地閃爍……”[5]海德格爾把對技術的決定性解析與藝術領域的沉思有機地結合起來,為人類指出了一條從技術統治到審美解放之路。在技術飛速發展、傳統美學和人文文化正麵臨轉型的今天,“數字化生存”[6]已逐漸成為人類的一種基本的生活方式,並且在將來會成為人類“藝術化生存”方式的重要物質基礎。與技術有著天然姻緣的電影藝術隨著數字時代的到來,在其美學範疇上出現了顯著的、區別於傳統電影美學的特質,這在一定程度上或許預示著:在新的時代背景下,電影藝術可以為新的美學體係和藝術精神的塑形提供某種有價值的思考和借鑒,並在一定程度上為彌合現代科技與傳統人文精神之間的鴻溝做出有意義的嚐試。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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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德]哈貝馬斯.作為“意識形態”的技術與科學[M].李黎,郭官義,譯.上海:學林出版社,1999:84.

[4] [德]F·拉普.技術哲學導論[M].劉武,譯.沈陽:遼寧科技出版社,1986:57.

[5] 海德格爾.技術的追問[A].孫周興,選編.海德格爾選集[C].上海:上海三聯書店,1996:946,954.

[6] [美]尼葛洛龐蒂.數字化生存[M].胡泳,範海燕,譯.海口:海南出版社,1997: 7.

[作者簡介] 肖慶(1977— ),女,陝西西安人,博士,中國藝術研究院文化發展戰略研究中心助理研究員。主要研究方向:文化政策研究、影視理論與傳播學理論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