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數字技術影響下的電影審美新特質(2 / 3)

傳統思想往往預設了精神優於物質、心靈高於感官、神性超於人性的價值坐標,自康德以來的現代美學雖然注意到藝術的感性品質和價值,但也認為隻有當感性形象代表某種精神時才最美,因此,康德所說的“美是道德的象征”和黑格爾的名言“美是理念的感性顯現”在其內涵上是一致的。“審美生活化”和“生活審美化”,是後現代美學的一種主張,這種美學上的後現代轉折源於尼采。尼采所謂的“上帝死了”,宣告了傳統“形而上學”的終結。“酒神精神”是一種建立在感官快樂之上的審美經驗,這種審美不是康德式的超利害距離的審美,而是滲透個人私欲的迷醉。這種從形而上到形而下的美學位移在20世紀之前的幾千年的人類文明中體現得很不明顯,但是在進入20世紀以後,則十分清楚地為人所感知,最根本的原因在於20世紀是現代技術飛速發展的時期,技術不僅生產物質產品,而且也生產精神觀念、思維方式和行為方式。在技術體係的極度膨脹中,傳統的文學、哲學、美學在逐漸地式微。席勒以素樸的詩和感傷的詩為分野,黑格爾以散文時代取代詩的時代作為描述,海德格爾指出技術理性對精神的淩越,使人們不再“詩意地棲居”。這些論斷已經預見了當下明顯的文化特征,並提醒我們在這個以科技文化為主導的時代背景下,應當思考技術視域下的藝術在審美生成、審美內容及審美接受等各方麵所呈現出的嶄新的美學特點。

在數字技術的影響之下,電影藝術呈現出了全新的美學特質,它所營造的虛擬現實空間能夠帶給受眾全新的審美體驗。

首先,虛擬現實技術不僅可以把現實,而且還可以把非現實對象化、直觀化,從而模糊現實與非現實的區別,打破了兩者之間的嚴格界限,實現了觀影過程中的審美體驗實時性。當人們受到的視聽感覺刺激過於強烈、真實的時候,人類的大腦有可能會因為分不清影像與客觀物體的區別而做出相應的反應。在這種情況下,看得見的世界不再真實,看不見的世界也不再是夢想。同時,在技術的武裝下,電影可以通過直接作用於人體的一係列傳感器對人的各種感官產生全新的影響力,更進一步加強了受眾對於外部世界的感知和審美的實時性,從而縮小了藝術與客觀世界的距離,促進了藝術生活化與生活藝術化這一後現代美學追求的實現。

其次,傳統電影傳播與接受都是單向度的,比如,情節的發展以及人物性格的塑造等都固定不變,欣賞者隻能被動接受,而數字技術則可以為欣賞者的審美“能動性”提供技術保證。例如,在北京天文館新館的數字宇宙劇場中,觀眾可以觀看互動電影《神奇的宇宙》。在環形的屏幕上,觀眾可以了解宇宙中的各色星辰,包括銀河係、太陽係、人馬星雲、黑洞等,通過坐椅扶手上的操作鍵,回答銀幕上提出的問題以及參與投票,選擇旅途的下一個目的地是“木星”還是“火星”。後現代主義藝術在接受美學上的一個特質就是藝術家和受眾共同接受具有交互性主題的意願,在數字技術介入之後,建立在虛擬現實空間的審美活動契合了 “接受即創造”的美學觀念,在一定程度上代表著未來藝術欣賞方式的發展趨勢。

再次,虛擬空間或數碼幻覺可以在審美主體的身體上生成伴有意識和意義的特殊審美感受,藝術的主觀內容喚起的情感與原始刺激喚起的情感日益顯示出一致性。這些原始刺激不再通過真實的手段刺激觀眾的相應感官來完成,而是通過逼真的技術手段,僅僅通過刺激觀眾的視覺、聽覺來達到刺激觀眾的其他生理感官的效果,並在這種效果下產生沉浸性的審美體驗。在這裏,“審美”更多的是指“感受美”,例如,葉錦鴻導演的電影《熏衣草》,打出了香港第一部味覺電影的旗號,該影片就是通過釋放熏衣草的香味來輔助觀眾進入電影營造的情景;世紀之交在東京上映的名為《戈壁之旅》的藝術廣告影片也是如此,整個放映過程由計算機控製,伴隨著銀幕出現的乘坐豐田越野車的青年男女溫馨的野外旅遊生活場景,觀眾不時嗅到坐椅後飄出的香皂、咖啡、鮮花、醇酒的撲鼻香味。被黑格爾稱為“實踐性感官”的嗅覺、味覺、觸覺及相關設施逐漸成為新的藝術審美元素。如果說,審美距離能夠有助於對藝術作品理解上的升華,從而達到美的境界的話,那麼這種虛擬現實的方式使得觀眾更快地進入影像展示的情境之中,並在沉浸性的審美體驗中進入“移情”的狀態。

在科學範疇裏討論數字技術的未來可能性,充滿著各種新奇的設想和激動人心的圖景,人類的感覺方式以及處理信息的方式將會在新技術的發明中發生深刻的變革:計算機技術性能的不斷提高使虛擬數據空間的出現成為可能,大規模幻覺空間(例如,裝有360度壁畫的房間、全景畫、幻燈機、立體電影、天文館、Omnimax和IMAX劇院等)可以使得人們以多感官幻覺的方式感受影像,從而使得電影的概念得到極大的拓展;傳感器網絡將突破人與人之間交流的固有模式、實現人與機器之間的對話;人工智能的模擬界麵可以使人們在圖像空間中增強沉浸的感受,甚至可以體驗一些記憶中影響意識的情感。

然而,作為人文範疇的技術世界則給人類社會敲響了警鍾。貝爾納·斯蒂格勒在他的著作《技術與時間——愛比米修斯的過失》中指出,技術以悖論的形式存在,“技術既是人類自身的力量也是人類自我毀滅的力量”[3]。人類越來越清醒地意識到,物質和精神、科學和人文在今天必須走向融合,一味地、不計人文後果發展科學技術隻能將人類引向毀滅。科學技術與人文的整合已經以空前迫切的姿態被提上人類的議事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