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異國之戀
一
秋去冬來,冬去春又回,轉眼半年過去了,夏天熱烘烘的日子就要臨近了。一個秋冬的時光,似乎讓王朝欣成熟了許多,也把他飄浮不定的心緒穩定平靜下來了,好男兒四海為家,他真正體會到了這句話的真意。故土難離,好男兒誰不遠離故土呢!他把陳記貨棧當成了自己的第二個家,幹活做事勤勤懇懇,任勞任怨,這使陳繼典夫婦十分滿意。陳家就讓朝欣接觸賬目了,陳繼典還手把手的教他算盤的技藝,這又使小衛夥計非常嫉妒,陳小姐親熱地喊朝欣哥哥,這更令小衛妒火中燒,時刻給朝欣臉色看。夜晚在柴房,小衛更是不讓朝欣安寧。陳清蕊看見小衛要朝欣端水給他洗腳,罵過小衛。自那天起,陳家就讓朝欣搬出柴房裏,住到樓上去了。小衛不明白這是一回什麼事,表麵上對王朝欣和氣了,但心底更加忌恨王朝欣,當然,王朝欣從不把自己的身世向小衛透露。父輩之間的默許和安排,也許需要時光的認可。王朝欣並不把它當作依賴的資本,抱定一個念頭認認真真的學習,老老實實做事。不過,事情愈來愈明朗,父親把他送到陳家來,是應陳家的請求來做上門女婿的。陳家實際上是把他當作兒子來看待的,朝欣心底很感激。他心底明白,隻怕那清蕊妹妹多半還蒙在鼓裏吧。對陳家有了感情,對故鄉也是忘不掉的。那李家小姐,看來今生無緣了,做了陳家的女婿,還敢想李家小姐麼!母親,是時時想念的,他常常夢見母親被大娘責罵,母親傷心地哭泣,以淚洗麵。他常常自責自問:自己是不孝之子麼?楊延富二叔來過一次,見麵後說起的那件事,時時敲擊著王朝欣的心尖,令他隱隱作痛。
“那天,王老爺坐在大廳裏,是剛吃過晚飯吧,院子裏還有些太陽,大廳裏還不掌燈呢。王老爺飯後愛吸水煙,改不掉的脾氣了,吐出的煙霧白白的,團成大大小小的煙圈,是個樂子。大太太急惶惶走進大廳,說:‘老爺,不得了啦,家裏出賦啦!’大太太大事小事總是驚乍乍的,也是改不掉的脾氣,女人到這個年紀都古怪些。王老爺哼一聲,說:‘就你多事,又怎麼了?’王老爺不抬眼看大太太。大太太說,‘我房裏的那隻玉青蛙,翠綠翠綠的,昨晚上我還看過,今天就沒影兒了,雖然是隻青蛙,可是沒有人偷,青蛙是不會逃跑的!’王老爺慢慢地吸著煙,說:‘細心找找,敢情是一時放在哪裏了找不見!’大太太說,‘我找大半天啦,就是不見青蛙的影子。不過,老爺,昨晚,我看見二太太那邊的人去我屋門口晃蕩過。’王老爺搖搖頭說,‘她是個輕財之人,不會去碰你的玉青蛙,你送給她,她也不會要吧!’大太太翹起下巴,說:‘三十年的夫妻,隔心在外。你是她肚裏的蛔蟲,你知道她想些什麼!’王老爺站起身,說,‘我去看看,偷偷摸摸的事,王家容不得。二太太拿個玉青蛙有何用,也要弄個明白,更不能冤枉了人!’大太太說:‘謀田攢埂,為兒子打算吧!’我聽了很氣憤,這是在陷害,在栽髒。那天,老爺忍著一口氣走進了二太太房間,二太太看見生氣的王老爺,有些害怕,讓在一旁,丫頭小順嚇得發抖。王老爺亂翻一氣,櫃頭、箱子、櫥櫃、桌椅上都翻遍了,也找不見玉青蛙。二太太鼓了鼓氣,問道,‘老爺,家裏丟了什麼,你發這麼大的火?’王老爺說,‘你別怕,我不是發火,我是要還你清白,你屋裏根本沒有私房貨!’二太太說,‘我的用度開銷,都是老爺給的!’王老爺說,‘這就好,我倒要看看,那隻玉青蛙會迷哪個的心眼!你要教育小順要守規矩,你們千萬不能給朝欣臉上抹黑最新章節風月敘夢錄!’可見,老爺是關心著三少爺和你母親的!”
“二叔,那隻玉青蛙,找到了沒有?”王朝欣說。“當然找到啦。你猜在誰手上,猜不出,在你大哥朝貴手上。”楊延富耐心地說,他盡量把聽到的事情說清楚些。“朝貴拿著那隻玉青蛙很得意,向你新過門的嫂子鄭麗芬炫耀。你嫂子是個精明人,看不上那麼一隻青蛙,挖苦說‘一隻獺蛤蟆,有多少份量,上了秤盤就明白啦!’王朝貴把玩著玉青蛙,說,‘還不是為了你,多長點心眼,多幾分算計,為我們今後積些私房貨!’鄭麗芬說,‘爹爹派三弟去瓦城磨練,那才是大算計哪!’聽聽,你大嫂是個什麼人!王朝貴說‘爹有媽有,不如自己有,樹大分枝,這個家,遲早是要分的!’你大嫂說,‘沒出息。你是大少爺,往後這個家業還不是歸你管。有出息的男人,就該出去打拚,為大家謀利益,創立一番大事業。在家裏謀算一個玉青蛙,算是什麼本事,瞧嘛,那是一隻獺蛤蟆!’這時候王老爺出現在朝貴的房門口,看見了玉青蛙指著朝貴嚴厲的說,‘玩物喪誌,朝貴,把青蛙給我!’王朝貴極不情願地把玉青蛙遞給王老爺。王老爺收了玉青蛙,說,‘這是禍根,我去處理它。朝貴,今天罰你給我牽馬,我要去福祥商號!’不說啦,朝欣,看你傷心得流淚了。你放心,我去看過你母親,她一切都好。她天天燒香念佛,保佑你平平安安!”
王朝欣一邊想著心事,一邊漫無目的地走著,不知不覺來到了河邊。小河有幾丈寬,河水清亮透明,朦朧夜色中也有些亮光。風不動,河岸上的竹棚和樹木仿佛一個個巨人,威嚴地守護著小河,守護著夏夜在河邊洗浴的女人們。王朝欣一激靈,在岸邊止住了腳步,他的腳踩到了一件柔軟的衣裙,他吃了一驚,定神一看,一個少女**著身子站在河邊,河水沒過她纖巧的腰肢,一頭長發垂在胸前,象綢簾一般遮住前胸。月亮漸漸有了光輝,河麵更亮了。他返身欲走,少女說話了:“哥哥,下河來,給我搓搓背。快來,快來,欣哥!”
少女是陳清蕊。天哪,是什麼把我引到這裏來的,真是鬼使神差。“我先回去,清蕊,男女洗澡,不行的!”王朝欣說。陳清蕊招呼得緊,說:“來呀,欣哥,我們這邊熱地方,男女一起洗個澡,旁人不笑話!”王朝欣說:“可是你一絲不掛,行嗎?”陳清蕊說:“有月亮給我們掌燈,有清水為我們披衣衫,誰也看不見誰!”王朝欣拒絕不了清蕊的盛情,擋不住少女的誘惑,脫了外衣褲下了河。河水是清亮的,月光是乳白色的,心間是暖融融的。陳清蕊的擁抱,差點兒把他融化成水,隨著小河的清流飄蕩而去。
“回去吧,清蕊。”王朝欣說。“我好象看見有人在偷看我們,是一雙賊眼睛!”
“是有個黑影。”陳清蕊說。“看樣子是小衛。賊頭賊腦的,也想來找女人洗澡麼?欣哥,你不知道嗎,我心底喜歡你,將來,我是你媳婦!”
“清蕊,我也喜歡你。”王朝欣說。“娶媳婦,我就要你!”
二
王朝欣和陳清蕊回到家門口,夥計小衛迎出來,說:“王朝欣,老板找你問話,去客廳裏。還有,小姐也要去。你們要挨打了吧,想想你們幹的好事,丟人喲。陳老板丟不起人!”陳清蕊明白是什麼事了,忿忿地說:“小衛,真的是你告了狀,得了幾文報口錢呀?少了,我再給你。欣哥,別怕,爹娘的棍子,我替你擋著!”
客廳裏,燈火通明。陳繼典端正地坐在藤椅上,神情肅穆。陳太太坐在一旁,臉上也沒有笑意,陳清蕊先走進客廳,說:“爹,板著臉嚇唬人呀,不就是洗個澡嗎?”
王朝欣走進客廳,站在陳清蕊的旁邊。兩人一般的個頭,象是一對兄妹,更象是天生的一對情侶。陳太太見此情狀,心頭暗喜,麵色和氣。王朝欣怯怯的說:“大叔,我知錯了,願受責罰!”
“把小衛夥計也叫來最新章節風雨下南山!”陳繼典說。“夫人去!”
“爹,我認錯吧,還要對質嗎?”陳清蕊說。“跟欣哥沒有關係,是我約他下河的。”
陳繼典依然板著臉,瞪了女兒一眼,不說話。燈光下,他的眼神似乎不太凶,人很嚴肅。
夥計小衛來到客廳,陳繼典示意他坐到椅子上去。小衛瞅了王朝欣一眼,很得意的樣子。
“什麼事呀,這麼稀奇古怪的!”陳清蕊說。
“清蕊,別繞舌頭!”陳太太坐下了。
陳繼典掃視著小衛、王朝欣和陳清蕊,收了目光,才說:“今晚,我有頂要緊的事要說。朝欣,清蕊,跪下!”
陳清蕊不解其意,望望王朝欣,又看看母親,說:“就是洗了個澡,就要下跪,太可怕了!”
陳太太靜靜地坐著,儀態端莊。她點了點頭,示意女兒跪下。
王朝欣和陳清蕊雙雙跪下,拜在陳繼典麵前。陳清蕊嘟嚕著:“吃報口錢的,幸災樂禍啦!”王朝欣瞟了夥計小衛一眼,小衛確實得意地笑著,那神情象是擊敗了敵人取得勝利時的喜悅。
“今晚,當著夥計小衛的麵,我要宣布陳家的一項大事。”陳繼典咳嗽一聲,說:“朝欣、清蕊聽好,騰衝王家與我陳家是祖父輩幾代人相處,相互幫扶,從不紅過臉的世交了。我們兩家交好幾十年,雙方都有結成姻親的願望,到你們這輩才有了卻這份願望的條件。朝欣來到我陳家,是我和王老爺的意思。你們兩人,哥哥妹妹的喊得親熱。今晚,你們兩人說說想法。”
“欣哥,是哥哥!”陳清蕊說。
“清蕊是妹妹!”王朝欣說。
“哥哥,妹妹。”陳繼典說。“今天是吉利日子,就算是你們兩個訂婚了,願意麼?”
“朝欣,你先說說。”陳太太說。
“我……”王朝欣遲疑著。“我……”
“清蕊,你說!”陳太太又說。
“我,聽娘的話!”陳清蕊說。
“我,請陳叔作主!”王朝欣說。
陳太太身旁的桌上擺著一個精致的木匣,她順手取過木匣,輕輕打開,取出一對玉佩,遞給陳繼典。陳繼典接過玉佩,起身掛在了王朝欣和陳清蕊的脖子上,說:“這玉佩是王老爺帶過來的,算是訂婚的證物,你們兩個要好好保存,玉佩是一對,人是一雙!”
“爹爹,難道要我嫁到大清國那邊去做媳婦麼!”陳清蕊撫弄著玉佩,笑著說。“娘,你說話!”
“傻丫頭,難道你就拴不住朝欣的心!”
“娘,女兒明白啦!”
陳清蕊起身來,牽起了王朝欣。陳繼典衝著王朝欣,說:“朝欣,我的寶貝丫頭就交給你了,我是放心了,你可要負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