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一位身材偉岸,玉樹臨風的男子朝梅下走來。
墨嫣細看,他膚色白皙,單眼細長,桀驁含情,俊秀非凡,身著墨蘭直裰,風迎於袖。
“小姐好興致!這紅梅白雪,本是極佳之境,到了這裏,卻成了陪襯。唯有小姐的冰心玉魂才是這畫龍點睛之處啊!這倒讓我想起‘剪來紅梅笑吟吟,插在寶瓶美人肩’,少時曾覺得這句荒謬誇張,美人肩豈是供插花使的!今日才懂得其妙。小姐倩影嫋娜,香肩架梅,讓人忽略了梅花嬌嫩,反倒憐愛起小姐的削肩了!”男子的笑,映著這雪光,分外迷人眩目,勾魂攝魄。
墨嫣隻淡淡一笑而應:“墨嫣不過隨意應景聯詩罷了,公子倒對詩詞研究頗多。今日聽公子談詩論景,受益匪淺,但墨嫣愚鈍不才,不敢與公子過多談說,恐讓公子見笑。”說著便告辭離去。
“小姐請慢。”男子忙欠身一攔。
墨嫣眉尖微蹙,略抬杏眼,道:“公子還有什麼事嗎?”
“恕在下方才莽撞出言,詩文功底淺顯,竟不知恥的高談闊論起來,言語多有冒犯,惹小姐生氣。在下就是師傅門下的弟子葉之秋,倘若小姐怨恨,說於師傅,要怎麼責罰我都甘願。”葉之秋一言一語,認真用意。
想不到墨嫣依舊言語清冷:“葉大哥這麼說,倒是墨嫣的小氣了。你我不過一麵之緣,哪裏就怨恨了?哪裏就責罰了?這裏太冷,墨嫣要回去了。告辭。”
之秋望著墨嫣遠去的背影,駐足良久不肯離去。
他不知道,墨嫣最恨這些門生們對她阿諛奉承。
美貌如花自然受八方稱讚,但隻有墨嫣才知道自己的美貌是楚彥雄的最大棋子。
“今日用了白梅花蕊,剛才看他的樣子像是很喜歡。明日再弄一盤梅花糕給他,梅花的功力就差不多了。”一邊走,墨嫣一邊在心裏默念著,嘴角浮現一抹笑意。
墨嫣愛花愛香,精通於此,卻自己不常食花用香,單單給父親楚彥雄做花香點心。墨嫣說,要在父親五十大壽前為父親做盡百花點心,這樣便可長壽延年。楚彥雄最初隻以為她是孩子的玩笑話,卻沒想到墨嫣真的每日都會給自己親手做花香點心,根據節氣更換花朵,這樣持續著有一年半,至今他已吃過了五十餘種花做的糕點。楚彥雄覺得墨嫣此舉甚是有心,每觀其與侍女一同采花且談論糕點之事,都暗暗的喜不自勝,得意之姿不可言表,覺得自己當初沒有白白選擇墨嫣,沒有白白寵愛她這麼多年。
這裏墨嫣因為天氣寒冷便腳步匆匆,行至一處忽然被一個聲音叫住。
“姑娘!”是男子的聲音,洪亮有力。
“又是哪個!今日犯渾之人如此多!”墨嫣聽著就心裏不耐煩,也不回頭繼續走,假裝沒聽見。
“姑娘你的香囊掉了!”
墨嫣一聽,果然發現身上少了東西。不悅地轉過頭,看見一個男子穿著樸素至極,拿著香囊走過來。
“多謝!”麵無表情地略一點頭,墨嫣伸手接過香囊。
男子卻覺得這香囊香得獨特,微笑道:“裏麵可有敬亭綠雪?”
這問得讓墨嫣忽覺驚訝。從來沒有人聞出敬亭綠雪的茶香。
“沒錯,這香料是敬亭綠雪配著茉莉浸膏一同煮下後烘幹的。隻是這茶葉香氣清淡,又混著茉莉,公子是怎麼聞出的?”或許是好奇,墨嫣的語氣已比剛才耐心許多。
男子笑了,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我家世代經營茶葉,我雖不曾接手家業,但也懂得聞香和觀色。品茶怡情,很多茶都是有故事背景的,這最有趣了!”
這下說得兩人都像是來了興致,墨嫣立即目若懸珠,走進了半步,微笑望著男子問道:“公子不如說說這敬亭綠雪的名字何來?”
男子的回應是一個粲然笑意,又認真地開始講述:“傳說有一個美麗的姑娘叫綠雪,心靈手巧,年年到敬亭山采茶,她采茶便是用嘴采的。每次采茶之前,她都要用鮮花沐浴,她把茶葉一片一片用嘴含下來,再吐入懷裏,茶葉貼著少女的身體,得其熱氣,異香撲鼻,不但有茶的清香,更有少女的幽香。可後來,采製此茶的綠雪姑娘卻由於美貌,被當地官紳霸占了去,要強娶為妾。官紳為討好她,特地為她修了一座高台,名為茗香台。綠雪姑娘新婚之日奉命在茗香台為官紳請來的當地名流獻藝。她用大鼎煮茶,開湯後,鼎上雲蒸霧蔚,冉冉上升,浮起團團祥雲,在霧氣結頂之下,綠雪姑娘沿著大鼎且舞且歌,將朵朵布滿白豪的茶葉撒入鼎中,猶如天女在當空散花,更如漫天雪花飛舞。人們取茶來嚐,滋味鮮醇,爽口回甜,有人讚其曰‘清茗洗積昏,妙香濾浮塵,一品令人醉,再品不思歸’,人們紛紛擊節叫好。可綠雪姑娘卻在人們的叫好聲中,縱身躍入鼎中,及人們去救,綠雪姑娘卻早已和香茗一起化為一鼎碧湯,茗香台茶香,自此香飄百日不散,傳說她已成了茶神娘娘升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