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鴻鎮有郭襄路過
此間少年
作者:吾玉
作者有話說:這是自己很喜歡的一篇稿,充分體現了吾等資深金庸迷的身份,有木有?一見楊過誤終身,這次出場的是郭襄和程英,下次說不定就是陸無雙了。我別無所求,請讓我變成俘獲無數妹子的楊過少俠吧,哈哈!
【1】東邪,tu es mon小東邪
“郭襄?”
“對,你認識她嗎?”屏風後的聲音興奮不已,偶爾夾雜著幾句法語,在這梅雨時節的江南水鄉,顯得格格不入,卻又奇妙契合。
尤知雨坐在雕花窗欞的裏間,不用出去也可以想得到,外頭那位年輕客人是如何手舞足蹈地用半中文半法語描述著自己的一見傾心。
平生一顧,至此終年。她在紙上寫寫畫畫,不覺間就冒出了這一句,她怔了怔,失笑搖頭,隨手就將它劃去。
當外麵屏風後心潮起伏的客人好不容易講述完後,尤知雨清清嗓子,將選好的碟片輕放至手邊的留聲機上。
“Maupassant先生,準備好接受溯夢了嗎?”
五年前在驚鴻鎮定居下來,尤知雨開了這家溯夢館,掛牌心理谘詢師。
事實上,她從沒看過心理相關的書籍,也沒有考取過任何證件,但她的溯夢館卻名聲大噪,吸引不少人慕名來到驚鴻鎮,隻因為——她那帶有魔力的聲音。
客人進入溯夢館,將經曆講述一遍,她記下後,再挑一首適合的曲子給客人,當留聲機裏悠揚的輕音樂響起時,她便用她那具有魔力的聲音,將先前那番講述娓娓道來,客人隻需躺在長椅上,閉目靜靜聆聽即可。
拉下窗簾,昏暗的溯夢館中,每個人都能在這裏令“情景重現”,追溯以往最難以忘懷的片段。
尤知雨的聲音不能改變曆史,卻能讓他們再次體會一番曾經的刻骨銘心。伴隨著婉轉的曲聲,腦海中一草一木浮現,仿若光陰逆流,置身當年,宛若又回到了念念不忘的前塵往事。
有台灣富商一擲千金,隻為再嚐一次幼年貧困時母親親手做的糯米糍粑;有中年喪偶的大學老師,跋山涉水,隻為再嗅一嗅戀人在她胸口別的那朵白梔子花;還有各奔東西後逐漸疏離的好友,想回到青春張狂的歲月,再打一次酣暢淋漓的籃球……
太多的片段和傾訴,使得尤知雨不過才雙十韶華,卻像一個暮年老者,看遍人世悲歡離合。
但接下外國友人的單,替他情景再現,找尋夢中的那個“郭襄”,這還是第一次。
仿佛東西方文化來個莫名的大碰撞,荒唐得她講完都難以理解那份心情,於是忍不住掀開簾幔悄悄走出。
屏風後的那道身影躺在長椅上已睡去,正沉浸在與“郭襄”的初遇中,等尤知雨走近看清那張年輕的麵孔時,不由得一愣,接著暗罵了一聲:“竟是個假洋鬼子!”
長椅上的少年睫毛微顫,唇邊含笑,哪是什麼“外國友人”,分明是一個無比純正、白皙又漂亮的中國男孩!
中國人居然還有不知道金庸的?尤知雨深吸一口氣,忍住想把男孩拎起來問他是不是故弄玄虛的衝動,卻是曲聲漸停,男孩緩緩睜開眼,溯夢結束。
屋中吊燈暖黃,昏暗中暈染出幾絲民國情調,任是誰在這種情況下醒過來,都會先緩一緩,半天才能回過神來。
還不等尤知雨上前遞茶,男孩已經雙眼發亮,一把扣住她手腕,不太熟練的中文脫口而出:“郭襄!”
他激動得難以自控,無視尤知雨的驚詫莫名,從長椅上一下躥起,歡呼著:“東邪,tu es mon小東邪!”
尤知雨會多門語言,一聽便知,這句話是說——東邪,你是我的小東邪。
【2】不是在峨眉安家,而是在溯夢棲身
華裔Maupassant,隨母親自小定居法國,中文名盧景時。不久前他作為交換生回國念書,在一次盛大的漫展上遇見了他的“郭襄”。
我在萬人中仰望你在萬人上,有時候動心僅僅就隻是那一瞬間的事。
確切地說,那是一場Cosplay表演,COS的是《金庸群俠傳》,在俠骨柔情的背景音樂中,一個個膾炙人口的英雄、紅顏相繼出場。
飛雪連天射白鹿,笑書神俠倚碧鴛。
輪到郭襄時,配上的獨白是一段網上很出名的書迷為郭襄所作的詩。
“我走過山的時候山不說話,我路過海的時候海不說話;
我坐著的毛驢一步一步滴滴答答,我帶著的倚天喑啞;
大家說我因為愛著楊過大俠,找不到所以在峨眉安家;
其實我隻是喜歡峨眉的霧,像十六歲那年綻放的煙花。
……”
扮演郭襄的小姑娘明眸皓齒,穿著一件杏黃的衣裳,在燈光下耀眼奪目,走過舞台上的人造煙霧時,還發出了一聲歎息,恰好契合那首詩的結尾,叫人悵然若失,半天回不過神來。
Maupassant的中文其實並不好,一首詩聽得半懂非懂,但卻神奇地直擊心靈,讓他如墜幻境,眼裏全是那道杏黃身影。
等到他追去後台時,人已不見蹤影,他遍尋未果。他有著法國人的浪漫情懷,也相信中國人“冥冥中自有天定”的緣分,總之在人群裏那樣的一眼,他便覺得自己墜入愛河了。
帶著這樣的執念,他裝上背包,獨自來到了這座江南小鎮,找到了傳說中的溯夢館。
驚鴻、溯夢,兩個名字都與他太貼切了,他想,這一定是上天的指引。果然,在迷迷糊糊睜開眼的那一瞬,他見到了他苦苦尋覓的姑娘,她站在暖黃的吊燈下,微蹙著眉,讓他耳畔驟然響起當初舞台上的那聲歎息。郭襄就站在他眼前,原來不是在峨眉安家,而是在溯夢棲身。
尤知雨不厭其煩地再次解釋著:“Maupassant先生,我想你認錯人了,十五歲來到驚鴻鎮後,我便再也沒有踏出這裏一步,你見到的‘郭襄’不是我,你明白嗎?不過麵容相似而已,中國地大物博……”
“叫我盧景時。”盧景時愉快地打斷道,眨眨眼,用蹩腳的漢語一字一句道,“我和你一樣,也是中國人。”
尤知雨後退一步,伸手將不斷靠近的“假洋鬼子”推開:“是,你也是中國人,可那又怎麼樣呢?難道就因為你是我的華裔同胞,我就要迎合你,冒充你的一見鍾情?”
她的語速飛快,麵前高出一個頭的漂亮男孩衝她笑著,顯然一時沒聽懂,也不打算聽懂。
“我決定暫時在驚鴻鎮住下,就住在溯夢館裏。”他不熟練的中國話說得極慢,但字字表達得又極清楚,“接下來你所有的營業時間,我都買下了,以雙倍的價格,可不可以?”
男孩的眼眸亮如繁星:“請你做我的漢語老師,我想了解中國的武俠文化,了解金庸。”
吊燈暖黃的光暈投在尤知雨臉上,她抿了抿唇,聲音無來由地失了底氣:“錢這種東西的確很難讓人抗拒,但人活在世上總還要有點原則……”
“三倍。”
“你這樣破壞規矩我真的很為難,我開這個溯夢館不僅僅為了錢的,我是想幫助更多人……”
“四倍。”
“你別逼我了,Maupassant先生,哦不,盧景時……”
“五倍。”
“好,成交,我住樓上,你住樓下,沒事不準爬樓梯,最多住兩月,有沒有意見?需不需要簽合同?”
【3】這裏的老板娘被我包下了
五年前的尤知雨,如果被人用金錢誘惑,一定會義正詞嚴地拒絕;但五年後的她,孤身一人在驚鴻鎮定居,知道錢有多重要。
琴棋書畫詩酒花,那些是屬於五年前的她;柴米油鹽醬醋茶,才是屬於五年後的她。
溯夢館門外,盧景時興高采烈地掛上了“暫停營業”的牌子,有人好奇來問,他便眉開眼笑地回答:“因為這裏的老板娘被我包下了。”
坐在門邊正捧著熱茶輕呷的尤知雨,一口茶水差點噴出,趕緊手忙腳亂地糾正:“不是的,是溯夢館的業務暫時被包下了。”
打發走好事者後,尤知雨衝盧景時磨牙:“你的中文果然要好好教一教了。”
盧景時無辜攤手,笑得卻像一隻小狐狸。
驚鴻鎮的天總是水霧朦朧的,一年到頭難見幾次陽光,像個恨鎖深閨的怨婦,愁眉不展,哀婉又多情。
而坐在門邊呷茶發呆的尤知雨,眼神卻又似個暮年的老者,無悲無喜,放空一般,不知在想些什麼。
這與盧景時第一次見到的“郭襄”截然不同,但卻又讓他莫名心定,也靜靜在她身旁坐下,學她的樣發呆。
五倍價錢換來的業務著實簡單,白天,尤知雨帶著盧景時到處走走看看,驚鴻鎮的景物向來別有一番風味,沒下雨時他們便去劃船,蕩漾開一層層的霧氣;下雨就撐一把傘,並肩走上青石橋,看雨打清荷。
到了晚上,尤知雨就給盧景時念書,講金古溫梁、講長河落日、講刀光劍影裏的蕩氣回腸。
燈下盧景時聽得很是認真,但礙於客觀原因,常常聽不太懂。
比如江南七怪與丘處機打賭,一尋郭靖,一尋楊康,耗費年年歲歲,搭進一生隻為當日嘉興煙雨樓上的一個賭約;比如曲洋與劉正風,一琴一簫,高山流水引為知音,最終合奏一曲《笑傲江湖》,相視而笑,永別人間;再比如蕭峰本為契丹人,卻為了兩國和平劫持了大遼皇帝,最終自盡於天地間,用一人之命去化解兩族之怨,為百姓換來數十年的和平……
這些泛黃書頁裏的浮光一瞥,盧景時通通都聽得一知半解,尤知雨也懶得解釋,隻是打個嗬欠,準備上樓睡覺,順便說了一句:“中國人的俠義精神你是不會懂的。”
盧景時拉住她,急了:“我也是中國人!”
尤知雨故作驚奇,抽出袖子,轉身嘀咕了句:“假洋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