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勉強睜開一道縫,眼前是一個不到二十歲的女孩,她頭上帶著一頂純白的帽子,留著齊留海,留海下一雙靈動的大眼睛,雖然沒有光彩熠熠,但是清澈得竟然如潭水一般。皮膚有些蒼白,小小的唇瓣可能是因為病痛的折磨已然褪去了紅嫩的顏色,粉中帶著青紫,淡淡的,嘴角調皮的彎著,正在對我笑。

“謝謝,不用了。”我被自己的聲音嚇了一跳,微弱慵懶,仿佛病的那個人是我。

“可是你的臉色好難堪啊。”女孩嘟起嘴的模樣好可愛,她的出現頓時分散了我的注意力。我咬著唇撐起身體,靠在她幫我墊的枕頭上。

“你把枕頭給了我,一會兒你怎麼休息啊?”有了些精神的我,對著她擠出了一個笑容。那笑容掩蓋了我此刻孤獨的心酸。

“一會兒我要偷偷溜出去約會。”女孩趴在我床邊,低聲說道。

“約會?跟男孩子?”我笑著問她。

“哇,你怎麼知道的。好吧,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就告訴你一個人好了。我要去見一個網友,你知道我們是怎麼認識的嗎?”女孩興奮地眨著眼睛。

“不知道。”我搖搖頭。

“我們互相偷菜,我每次都能偷到他的,可是他從來也偷不到我的。姐姐,你玩過偷菜嗎?”

我笑著又搖搖頭,她天真無邪的模樣感染了我。

“不過,他馬上就能偷到我的了,因為我快要死了,沒有辦法再去照顧我的菜園了。”她說這句話的時候,自然得看不到一絲一毫的失落與絕望。

“不會的,你會好起來的。”我安慰她,即使這種安慰的話語連我自己都覺得很虛偽。原來善意的謊言說出來會這麼心痛。

“醫生說找不到跟我匹配的骨髓,我活不過一個月了。所以這個月我要好好的享受生活,第一件事就是去談一場戀愛,我都沒有談過戀愛呢。我要在我的頭發還沒掉光前去見見他,姐姐,你看我打扮的漂亮嗎?男孩子會喜歡我嗎?”女孩站起身,在我的床前展示起她的新裙子。

“嗯。”我咬著淚拚命地點頭。

女孩子高興得出門了,但是她快樂的笑聲仍然徘徊在病房裏,一點一點的吞噬起我的倔強。

生命可以很長,隻要每一天的每一秒你都認真對待與回味;生命可以很短,因為想做的事情實在太多了。為什麼我要浪費生命裏有效的時間去悲哀,去憎恨,而不去做一些有意義的事情,我總是期待別人關心我,為什麼我不可以去溫暖別人的心,現在我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想把骨髓捐給她,原來那愛早已像洪水猛獸一般,駐進了我的心裏。

我頂著頭暈,扶著牆壁,一點點挪到院子裏,望著那些攙扶在陽光下的人們,我心裏一陣痙攣。很多天以後,我也會扶著她在院子裏散步吧……

“嗚——”胃裏突然翻江倒海起來,不知道哪來的力氣,我衝到花池旁,拚命的幹嘔起來。是檢查後的正常反應,我自己明白,但是無法控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