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蘇宸的大婚之期,亦是我的葬禮。我嫁給他三年,終究沒能和他相守,隔在我們倆之間最大的變數,就是我死了。

我死那天晟都下了第一場雪,寢殿中涼得徹骨。蘇宸握著我的手,冰冷的觸感,比我這將死之人還要涼上幾分。是我對不住他,活著的人才最痛苦,可,又有什麼法子?我曾說過,一個人死了,另一個必須好好活下去,況且,還有這天下萬民。我們沒有孩子,沒有繼承人前,他是不能死的,隻有等,我等他。

我死了,可執念太深不入輪回,成為世間的一縷孤魂,對此,我深感無奈。可還是歡喜的,我能陪著蘇宸,也是好的。

每日便看著他,守著他。即使他不會曉得。

我的屍首一直不曾下葬,在寢殿裏放了三月有餘,這種狀況一直持續到一月前。

那是一個歌舞升平的日子,那個女子一襲紅衣,一舞風華,我看得見群臣的驚愕之色,畢竟,她和我長得極像。離州刺史口若懸河的誇獎著這個女子。我在蘇宸身邊,他看不到我,卻也不看那個女子。宴會結束,他回到寢殿,看著我的屍首一夜,第二日便許了那女子後位。同時定下了我的葬禮日期,與他的大婚,是一日。

自是許多反對之聲,但迫於他的威嚴,大家也都無奈接受。那時候,我就在他旁邊,卻絲毫不曉他的心思。我知道他不會負我,也許是他的不得已,隻是終究有些難過。為著這個,我幾天都未曾出門。

房門驀地被推開,我回頭,那一身嫁衣的女子就突兀出現,我看著她,不覺怔然。往後,就是她陪著蘇宸了,心裏卻泛出濃濃的不舍。他終究是放下了吧,也許他不會忘記我,卻也不會寂寞了。

銅鏡裏的女子眉目宛然,肖似我的麵容上俱是笑意,她該是幸福的,即便是替身,也教多少女子羨慕。她細細打量了一番寢殿,笑出聲來:“傅紫菀,往後,我便是皇後了,我一定會做的比你更好,你看著吧。”我站在她身側,輕柔開口:“你做不到的。”

她不會聽見。

遠方傳來沉悶的鍾聲,我知曉是時辰到了,不覺收緊手指。

隨著新娘走出去,卻驀然怔愣當場——一片縞素。蘇宸一身喪服,文武皆著白衣,隻有新娘是火紅的嫁衣。

她是這場婚禮最大的笑話。

我的棺槨在隊伍的最前頭,蘇宸騎馬在旁邊,隨後的就是文武百官,那個女子,蒙了蓋頭走在最後。沒有花轎,沒有喜娘,她將要嫁之人,卻穿了一身喪服。這對她,是多大的侮辱。

我亦跟在蘇宸身側,陪著他繞過大半個王城,終究是,到了陵寢。這個地方啊,我和他選了好久,那時候是以為能夠天長地久的,死了也便要在一處。可終究沒能實現,隔著茫茫生死,連陪著他,都不知能多久,天長地久不過癡妄罷了。

我看著棺木被釘死,蘇宸隻看著遠方,無意識般開口:“菀菀,阿宸不能和你一起了,你一定要等著我,我會來找你的。”像是被人狠狠擊了一下,心口處疼的無法自抑,徒勞的想要牽起他的手,卻從他身體裏穿過,我已經死了,這是我的葬禮。

紅衣女子盈盈而立,這是他的皇後,接替我的人。我沒有辦法怨他,一點也沒有。

我自他身後抱住他,明知他不會感覺到,卻如此做了。緩緩說:“我會等你,一直。”

他驀然回身,聲音裏有一絲顫抖:“菀菀……是……你麼?”我脫口而出:“是我!”卻連我自己都聽不到。突然就想哭出來,在我死時我沒有哭,得知他要成婚亦沒有哭。如今,卻想大聲的哭出來,自此,我於他,不過是地下的一抹孤魂,即使能記一輩子,也再無法相守。

他的目光穿透我,定格在新後身上,良久,他又開口:“菀菀,她和你那麼像,對麼?我知道你不喜我身旁有旁的女子,你放心,我不會教你不高興的。她會去陪你的。”我驚愕。紅衣女子猛然扯下蓋頭,卻迎上了直刺向她的劍尖。一瞬間鮮血噴湧而出,她不可置信般,隻一刻,便軟軟的倒下去,沒了氣息。半日前,她還歡欣的出嫁,現在已成為一具死屍,可見帝王之心著實難測。

蘇宸淡漠的看了看她,扔掉了手中的劍。早有侍衛來拖走了屍體,一眾文武百官跪了一地,皆噤若寒蟬。他瞟了一眼,淡淡開口:“晟朝隻得一位皇後,傅紫菀。皇後不喜朕與其他女子糾纏,皇後不高興朕便也不高興。諸位是想,讓朕不高興麼?”離州刺史麵色慘白抖若篩糠,我不禁搖頭,自作孽。

陵寢的門緩緩關閉,蘇宸麵上顯出悲戚神色,終是長歎一聲:“菀菀,等著阿宸,一定要等我……”心口驀地一痛,阿宸,你這般對我,我怎麼舍得?怎舍得離你而去?

沒有比此時更怨恨命運,我想,我一定要活過來。天命不可違?那又如何?我要活過來,阿宸,紫菀,不會離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