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如是十年(1 / 3)

宴席的主人姍姍來遲,紅蓮池旁的涼亭中,沈良玉已等候多時。

說是宴席,這涼亭中卻隻備下一壺酒,兩盞茶而已。

顧雨山沿著通往池中心涼亭的木道,一步步走來。

他望著涼亭中的沈良玉,走的很慢很慢,自己卻渾然不知。

顧雨山一步步走進,沈良玉緩緩起身。

顧雨山在涼亭中站定,看著眼前的沈良玉,就隻是看著,失了神。

好一陣,沈良玉欠身,道:“將軍。”

顧雨山這才回了神,想要抬手去扶,伸出的手卻在半空中撤回。

沈良玉起身,抬起頭來看著顧雨山,道:“良玉很好。”

顧雨山頃刻又失了神,他轉過身去,走到涼亭欄杆旁站定,月光下搖曳的荷葉在他眼中模糊。

“荷生他……”

荷生他並無惡意,隻不過與他顧雨山相關的,他都要胡鬧一番。顧雨山是想這樣說的。

“小荷生……現在該稱他孟將軍了。”

沈良玉起身,輕輕走到顧雨山身旁站定,望著這終得一見的紅蓮池。

“是啊。”

顧雨山有些感歎道。小荷生,這個稱呼,許多年沒人提起了。這個十年前被孟荷生定為禁區的稱呼。

這個稱呼是誰為何提起的?顧雨山愴然而笑。

十年前,四十八歲顧融還是嶽陵城的將軍,四十五歲顧允康還是顧融的副官。

十年前,十四歲的井沢和十三歲的江一舟還在二十五歲的陸文衝手下衝鋒陷陣。

那時候的兩人,年輕氣盛,卻被陸文衝的暴脾氣訓的規規矩矩。

十年前,十一歲的顧城和十歲的葉紅蓼還是教練場上兩個新穿軍服的小兵。

除了訓練之外,做的最多的事就是打掃衛生,整理軍械。還有就是,被老兵欺負。

十年前,二十一歲的花繁和十三歲的林戈才晃蕩到嶽陵城。

才晃蕩到嶽陵城的花繁花參謀,就像隻花蝴蝶一樣,在趙蒙和身邊盈盈轉轉。

十年前,十六歲的少將軍的孟荷生隨四十七孟善卿前來增援。

戰事罷了,卻因在顧府偶遇前來給十五歲顧明山診斷的溪蘇,而毅然決然的留在了嶽陵城。

十年前,十七歲的顧雨山還聽命於軍法處長官趙蒙和。而毅然決然留在嶽陵城的孟荷生亦是。

盡管剛開始時,這不過是他給孟善卿的,留在嶽陵城的借口。

十年前,顧雨山的副官,還是十六歲的沈良玉。

十年前,趙蒙和二十三歲。

十年前的一切,顧雨山記得清清楚楚。

那時的顧雨山和孟荷生一樣,孤傲不馴,不可一世。更談不上服從趙蒙和的管教。

現在想來,也是在不服趙蒙和這點上,顧雨山與孟荷生這兩個總鬥得你死我活的人,形成了一條對抗趙蒙和的統一戰線。

而且,對軍法這種東西,兩個人完全沒有絲毫的興趣。

可是,趙蒙和偏偏就有各種方法,讓他們對軍法牢記於心又心存敬畏。

那個時候,溪宅是他們最常賴著的地方。

溪宅的客廳裏,趙蒙和安坐於主座,花繁懶懶的蜷在趙蒙和的左手邊,孟荷生規規矩矩的坐在趙蒙和的對麵,顧雨山一樣規矩的端坐在趙蒙和的右手邊。

桌子上一壺梅雲裏,四樽酒杯。溪蘇安靜的坐在窗邊的椅子上看書,沈良玉站在門邊等候。

這是十年前的多少個日子裏,溪宅中最常見的情景。

趙蒙和不言,顧雨山與孟荷生連呼吸都得降低到絲毫沒有聲音的程度;趙蒙和不允許,顧雨山與孟荷生連那美雲裏散發出的醇香都不敢入鼻。

趙蒙和就是這樣一個,有一百種方式將令兩城將軍都束手無策的兩人管教的服服帖帖,一言一舉都要按照趙蒙和所立下的規矩行事。

在趙蒙和的規矩裏,不允許有一分一厘的逾越和差池。就是這樣一個兩人都敬畏和服從的趙蒙和,卻獨獨對花繁,是不同對待的。

他默許花繁在他麵前越界造次,他從不拒絕花繁的纏綿繾綣,他甚至縱容花繁的得寸進尺。

花繁總是喜歡在趙蒙和身旁,撫著一把骨扇,也撫著他的耳畔。

花繁總喜歡輕輕喚著他的名字,他允許花繁喚他“臨川”,這個隻有顧融才可以喚的名字。

這是顧融贈與趙蒙和的,最珍貴的東西。

一切不可侵犯的規矩,所有不可觸及的禁忌,隻因他那一句輕喚,全部化作風沙。

那個時候,酒窖也是他們最常呆著的地方。

酒窖外,趙蒙和威嚴背手而立,花繁柔柔的站在一旁。孟荷生一言不發的將酒窖中的酒搬出來,顧雨山沉默著將酒窖外的酒搬回去。

這是十年前的多少個日子裏,顧府酒窖外最常見的情景。

趙蒙和不喊停,他們就一刻也不敢停歇的搬著。反反複複,從日出搬到日落,從繁星漫天到晨露初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