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夜竟有些淒涼,不悶不燥,颯颯冷風刮過茅屋。
屋裏耀著幾絲微弱的燭光,男子坐於榻邊,默默不語,好生安靜。
娘親派你來的麼?
杳兒哆嗦了幾下,見他沒什麼反應,小心翼翼扯起薄被捂在唇上,開口喃喃道:你是啞子麼?不會講話?男子皺眉盯著杳兒,許久倒出一句:不是。
他伸出一隻手,冒出些白蒸蒸的霧氣,互繞著一塊東西。仔細瞧竟是塊精致檀木,似極了酒酒的古瑤,還是她十分嫌棄的那塊。男子手心一握,白霧散盡,“係在頸上別弄丟了,裏頭還嵌著本帝的半顆心。”
杳兒似懂非懂點點頭,接過檀木,卻突然一震。
半顆心?你不要命……唔我是說,你這半顆心我受不起……她咽了口水,又接著道:你你還是拿回去的好些,免得我丟三落四,你又要找我麻煩的。男子緩緩坐下,眼神渙散,忽然逼近杳兒隻有一指之距,緊促的呼吸迫著她時不時顫一下,麵頰又漲的通紅,這次比往常更為激動害怕。木窗外忽閃柔和的星,襯這一輪皎白無暇的新月。
他歎氣道:嗬,本帝聽聞青丘的花涼涼殿下,近日獨愛喝酒且不願欠人人情,可如今將這檀木交付於你,你自然是不能拒的,且本帝對你有救命之恩,就做報答罷如何?杳兒忙往後挪了挪身子,心裏竟有幾分驚訝,腦子過了遍她一萬年來的所有所有,呆了好一陣子,磨磨唧唧扯了個字:好……
男子起身,轉身的那刻扇起一陣風,吹揚她的發絲,如初春夜放之柳絮般。
她此時貫進一個念頭:本帝?莫不是神族的哪位權高位重的太清?我不過是個尊清罷了,他竟會下凡來助我死裏逃生?醞釀許久,便不驕不躁道:不知你是何人,我就冒昧問下。她仍有幾絲緊迫感,也不願多說什麼,畢竟此人從未見過,性子如何也不曉得,男子收了步伐。
長顏。
杳兒心頭一壓,昏昏沉沉,卻掩不住有些興奮,僅是兩個字,對於她而言勝過一切,什麼卿卿我我授受不親都是過往雲煙。連柳芳華都未曾見過,除了酒酒父輩祖輩一代有幸偶遇一番,無人知曉上古帝王長顏此人,她細細思考:雖說長氏與青丘以兄弟相稱,可父親曾提起過,長顏與恩羋子創世時,在青丘弑了一位老神,據說是地仙犯嚴法,恩羋子賜一杯五毒之茶,飲後必痛不欲生肝膽俱裂,誰料千年後被青丘前君親手殺害,此聞傳遍神族青丘,無人不曉。
“我……我知道了。”杳兒的聲音漸小,遮住嘴嘀咕著。
她還在空想之中,未曾想過長顏已化作一陣水霧消失於夜色。杳兒見他離去了,便拉開被子謹慎準備下榻,她前腳方才落地,竟覺得身子好了許多,暈沉的頭也舒緩一陣子,不知是長顏相救,還是修養多日之效罷。
屋外仍有些寒,她靜靜頓了一小會兒,應是杳兒這凡胎弱不經風,隻是細細微風就傷得如此,酒酒可不會嬌氣酌嫩,她向來硬性子脾氣倔強,打架也是數一數二的,即使未能獲勝正義的挨個鼻青臉腫也算值得,隻要打架沒贏就窩在修水湖睡上個幾天療傷,正巧裏頭所具的各種奇珍異寶,都是親妹花素秋偷來的,隻是未告訴酒酒。
她摸出腰間的檀木,有些日子沒彈奏了,竟顯得有些陌生無知。杳兒曉得她如今是個凡人,但她仍拒不住施仙術的誘惑,雙指合並如意一灑揮,躍上屋瓦輕快一臥,便將那古瑤化出來傾情奏了幾番。
雖是起舞,卻未弄清影;縱是千裏,卻未共嬋娟,唔,但見大漠似雪,月華如霜……
停了停,眼眶子滲出幾絲血色,便不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