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術是本帝殺的。
他飲了一口茶,“聽聞你的琴藝拜柳芳華所學,奏來與我聽聽。”長顏幻出木琴,放在酒酒桌上。她捏著海螺茶柸,也不曉得要說什麼才好,畢竟在神族聽柳芳華講課,沒有一日專心致誌,不是閑著沒事折樹丫子,就是戲弄地上的螞蟻,若是自己睡著了,也要挨她的板子,輕則倒立三日背琴譜,重則幾日不準吃膳飲水,可這都沒甚用,最終不過盯著柳芳華的琴發愣,死都不願意聽。
酒酒不知所措,先是將衣袖輕揮,仙弦扇起銀光安在檀木上,她除了亂七八糟彈一番水調樓蘭,什麼曲子都不熟。“不會彈?本帝記著這古瑤木琴是你出生時便帶下來的。況且當年花絕也費勁心思,才將你托付給柳芳華,想來那幾百年她也是寢食難安罷。”
長顏握住酒酒素白的手,教她如何挑弦,如何彈譜。她本是心不在焉,卻隱隱能感到長顏無聲的呼吸,灼得酒酒耳根子一片軟紅,便支支吾吾道:你今日,為何想起要彈琴?她嘴上講著,不敢抬頭。“學好本帝教你的曲子,到時回青丘,若是你爹娘問起有何長進,你便能有個交代。”他鬆開手,拿起柸子,從油紙包裏取出幾根魚腥草幹,丟進茶壺。
她愣在那,點了點頭,朝窗外望了眼,接近暮色蒼茫,深空中綴點星辰,隨粒粒雪子灑下茵茵白光,門前竟種了一株白婆娑菱樹,酒酒到舞宮有幾回了,卻從未察覺到這。“唔,我有些乏了,想……想回去……”她講到一半,打了個哈欠。
你睡哪?他將卷軸收好,一捆捆疊在桌上。酒酒頓了頓,玩弄著琴弦道:卿葉房裏啊……我自從來了北冥,冥君也沒叫侍女安排寢殿。她方說完,腦子裏轉了轉,這卿術和冥君都已死,若是跑去他房裏見到卿葉,非得問酒酒緣故,照他的暴脾氣,一哭二鬧三上吊必不可缺。
長顏提起油紙包,灑在木琴上,“據說魚腥草祛汙穢之氣,你帶幾包去罷。卿葉看著是弱柳扶風,若是去了,不是找你麻煩便是尋本帝討個說法。”酒酒差點將口中的茶水噴出,無奈抹了抹嘴,道:那……去你寢房麼?要不然我隻在外頭吹冷風了。她將琴收入虛鼎中,厚著臉皮道。
他又將棋子一枚一枚放入盒中,“你大可讓芷青尋一間好房,何必去本帝的寢殿?我的床小了些,你是打地鋪還是擠一張湊合著睡。”酒酒瞬間後悔了,若是裹著棉被在地上一夜難眠,明日怎麼回青丘;可同他睡一張床,又覺得授受不親,有些不妥。
他拉著酒酒起身,白煙消逝在北冥時夜中。
夜色撩人,朦朧透紗,似荒漠屠者的豪放殺戮,又似江南煙雨的窈窕淑女,變幻莫測。寢殿中爍爍燭光,將寂夜所照,酒酒發愣著立在床前,“酒兒,想好了麼?”長顏在海晶爐中生了一堆火,緩緩道:本帝要熄燈了。“那,我要不先同你擠一張,待我睡著了再自己打個地鋪睡,你放心罷你睡你的就是我不會擾到你的……”
他隻丟了幾根木柴放進火爐中,酒酒見他未講話,便坐在榻上發呆。長顏著一件深色絨衣,托在地上,兩鬢銀白。“睡床上?”酒酒點了點腦袋,退到床榻的一個角落裏,蜷縮起來。他解下雪襖道:不冷麼。酒酒隻一介白衣,單薄透風,榻上也委實寒了些,“我蓋個被子就行的,你,你快些睡罷。”她想早點歇息,明日一早便能去青丘,再不用受人欺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