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話
一
“你還有什麼話好說！”有個憤怒的女聲在黑暗的空間裏響起。
“啪——”一疊厚厚的紙重重地甩在對麵人線條犀利的臉頰上，鋒利的紙緣直直地割破肌膚，有鮮紅的血液自內滲出，不多，剛好掛在傷口處，描繪出擲紙人變得鋒利了的內心。
那人也不惱，眉頭略皺，很快又平複，嘴角微揚。
“原來這張臉，時至今日，生氣了，也依舊光彩照人。”
“砰——”冷靜地打掉想要撫上自己臉的那人的手，“你太讓我失望了。”
黑暗中，看不清雙方的神色，卻能看到已轉過身的女生，眼眶裏有道水光潺潺流轉。
在她身後那道目光，不再充滿調笑，娓娓開口，卻仍是殘留的笑意：“你說過，無論發生了什麼，都會和我在一起的。”那目光裏的暖意似乎深達千年，搖曳不滅。
他從她身後輕輕牽起她的一隻手，小心地握在手裏，仔細地感受她的心意。
“滾！離我遠點！”那隻細嫩的手輕顫著迅速抽離，仿佛害怕下一刻就會後悔。她決絕地快步離開，流轉著銀光的珠子經不住慣性的考驗，飄飄撒撒地遺落在原地。一隻戴著一枚看不甚清楚的指環的手掌緩緩拖住，珠子湮滅在掌心，滲進掌紋。
“原來你是想回來了啊。鳶兒。”
一抹了然於心的笑容最終停滯在了無邊的黑暗裏。
二
“老頭子回來啦？”大夫人溫婉的笑容下，豪放的嗓門兒瞬間亮瞎了因為早起而仍呈閉合狀態的雙眼。
想不到大夫人有如此“不羈”的性格。
不過也是早有預兆的，看大夫人平時待人就很實誠，府上的雇傭們，不論長工短工，皆是懂禮之人，但也未有卑微之感，想來定是“後院之主”的當家夫人平時為人樸實大氣，才能有這般光景。再看大夫人的衣著，均是素色冷調，貴而不華，冷而不傲。即使是她無論何時何地所展現出的那種沉穩的“大步流星”，也透著錚錚“女漢子”之氣。偏偏在她們這群“孩子”麵前，又那般溫柔動人。也許這樣的女子，就是一個傳奇。
不說這，早上被代美強行拖起，然後手忙腳亂地梳洗打扮一番，全程都是耷拉著腦袋的，和身前這位夫人形成極鮮明的對比，叫人有些不好意思。
隨著夫人的一聲響亮卻夾帶著溫柔的“老頭子”貫穿了整個安靜祥和的大廳，茉莉渾身一震，殘留的瞌睡蟲一下沒了蹤影，眼見著前廳正前方以紅木製成的屏風後走出來兩個人。倆人都是身形挺拔，即使走在後麵的年輕男子年輕力壯，形體較為健碩，但仍然蓋不過走在前麵那人的華彩。前麵的中年男子一臉的英氣，邁著大步，向一幹候著他的全家老小走來。這男子頭頂一款黑底紅邊的紳士帽，身著深藍色董事套裝，脖子上係著一根藍黑斜條紋領帶，褲子是休閑款的細黑白格花樣，腳踏了一雙閃著油光的黑皮鞋，手上拎著一根黑漆漆的手杖，眉目間盡是慈愛的神采。
代家老爺子先是對著眾人一陣寒暄，接著，眼光流轉，瞥見了站在角落的茉莉，旋即了然一笑，“這位是淺小姐吧？”
茉莉穩了穩因突然被聚焦而產生的緊張心情，出聲回應。
“伯父叫我茉莉就好。”
“行，那你也甭跟我客氣，有什麼需要就說。啊？”代家老爺子高興地一笑，轉身，包圍著代老爺子的人群後方立馬走近了一個下人，接過手杖，又二話不說，心領神會地拿著手杖離開“包圍圈”，老爺子這才回過身來，就見一位衣著鮮豔的女士甜甜開口：“大家都幹站著做什麼？去吃早點吧。”代老爺恍然大悟地一拍頭：“看我還真有點兒老糊塗了，來來來，別站著了，吃早飯。”說著，微笑著看了一眼那位光鮮的女士，和她所攙扶著的大夫人。大夫人柔柔地輕拍了一下那位女士在她臂彎上的手，啟步跟上代老爺的步伐。眾人隨即也陸陸續續跟上。
代家的內部大花園裏，涼風徐徐吹來，吹開了茉莉頰旁一縷黑發。
“我媽在這個家是沒有法律上的名分的。”代美在茉莉身旁低低地開口。
“阿姨很漂亮。”茉莉察覺到代美內心的繩索開始糾纏，不急不緩地說道：“她就像一朵還在綻放的牡丹。牡丹，知道麼？在中國，牡丹是吉祥富貴的意思呢。”茉莉在空中蹩腳地比劃著。
代美眼神晶晶亮地看向茉莉：“真的麼？”
“當然。”看見代美眼裏重見的天真，茉莉才放下心來。不知怎的，就是很討厭周遭沉悶的氛圍和垂著眼看不清表情的人。不過，那女人，是個美人。茉莉如是想道。
遠處有一身影漸漸跑進茉莉的視野，茉莉轉過臉，正對著來人的方向。
“茉莉姐！”代善見茉莉的目光正看向他便出聲喊道。
“這麼早，也難得能見你一麵啊。”茉莉調侃了一下映了一臉朝陽的代善。
代善不好意思一笑：“看你說的，我這不是來給您請罪了嘛。”
“說吧，你小子有什麼事。”
“對啊，你小子有什麼重要的事啊，打擾我和茉莉姐的休息時間？”代美一手插著腰，下巴一抬，鼻孔一翻，滿臉的“我不好惹，臭小子給我滾遠點”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