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 此間說書人(十九)(1 / 2)

“縛靈?”語氣中帶著試探和不確定。

“嗯”

夔典看著嵇康,心中不知該說些什麼,一旦染上了屬於人的情緒,再見到竟然是不知說些什麼的酸澀之感。好像自己麵前站著的既是樂師又是嚴遂,可再一看過去,就隻是嵇康而已,陌生,熟悉,千年之久,僅僅剩下一副皮囊還是初時的模樣。

嵇康和夔典對立著,好像兩個陌生人在僵持著什麼。夔典不動,嵇康與之僵持久了心中無奈,既然是出現了又不說話,這是什麼道理?起身,不再看自己麵前的那隻靈。不想縛靈卻跟在嵇康身邊,他去哪兒自己就去哪兒,但隻是憋著不說話,好半天,嵇康自己倒是被夔典的樣子弄得哭笑不得,這是要做什麼?

見這樣,隻好自己先開口了,心中一動,“你是不是想問什麼,我就在這裏,你問就是了”。

不想夔典點點頭,又搖搖頭,終究是什麼話都沒有問出口。嵇康本來煩躁地情緒被這麼一攪和竟然就隻剩下好奇了。想到說書少年的那個故事,既然是出現在了自己麵前,隻怕還是與自己有關了。

“是不是,我同你認識的故人長得很像?”

這下,夔典倒是點頭了,嵇康卻無奈略微搖頭,莫不是自己就是故事中樂師的第二世轉世?

嵇康心中一思量,走進自己的書房將自己所作的《聲無哀樂論》遞到夔典的麵前,“若你是來求那個答案的,我也不知道能給你什麼答案好,隻是這是我根據《樂經》上的那些整理下來的,你慢慢看吧”

夔典知道他寫了《聲無哀樂論》,但是自己卻沒有接過來。嵇康再好的耐性都快敗給夔典,至少好不好、要不要你倒是說句話啊。

夔典大概前些日子也跟著嵇康稍微了解一下,估計是沒耐性跟自己在這裏耗的,馬上拉著他的袖子,“你先等等,我也有東西想給你”。

說完,快速地走到了嵇康的琴麵前,竟然是給嵇康彈琴。嵇康在琴藝上的造詣其實已經相當高,尤其自己的《長清》《斷清》《長側》《短側》四弄在外人看來真到了一種同他人一般的“風神透徹”,不知夔典要交給自己什麼。

夔典彈了一曲,一曲即將載入史冊的名曲,這就是《廣陵散》,又為《聶政隻刺韓王曲》。然而這卻不是夔典作的。他雖然是《樂經》中的縛靈,但是很久之前自己都在睡覺,壓根兒沒時間去作曲。曲子是少年教給他的。他告訴夔典,聶政刺韓傀後,有人作了這首曲子,以此祭奠聶政。

那隻靈第一次聽見這首曲子就很喜歡,所以纏著少年教給他,想著見到了樂師的轉世就彈給他聽,他想樂師,但大概更多的是想嚴遂了。

嵇康果然喜歡,忽然地想到《廣陵散》背後的典故,一時悵惘。

他讓那隻叫做夔典的縛靈在自己的家裏住下來了,就像當初的嚴遂一樣,但是嵇康不給夔典買栗子糕吃,也不帶夔典去看一千年之後的繁華盛京。大概,嚴遂和嵇康兩個人總是不同的,又或者是嵇康自己都已經無暇顧及。

夔典跟在嵇康身後,看著個和樂師與嚴遂有著同一張麵孔的男子在奔波。那個少年時期送《四本論》給嵇康的少年如今位居高位,遠道請嵇康入朝為官卻被嵇康拒絕,走時帶著憤恨不滿的情緒,那個來信讓嵇康為官的名士兼嵇康好友的山濤收到了那人寫的洋洋灑灑的《與山巨源絕交書》,遑論司馬昭將他視為眼中釘,這些那隻靈都看在眼裏。

有的時候心智還不算太成熟的靈就在想,其實嵇康是更靠近樂師的人,估計是頗負盛名與才華的人都免不了被人所嫉妒詬病,所以樂師和嵇康有著差不多的遭遇,隻是樂師為人溫和,遇上了不去計較,躲遠點就是,可是嵇康不一樣,他大概真的可以算上是人們口中那種恃才放曠,不喜歡的就是不喜歡,一定要宣之於口、昭告世界了才肯罷休。

夔典很想告訴嵇康這樣不好,樂師的記憶告訴他這樣會吃很多苦頭,嚴遂也告訴他,身居高位者,不是隻有愛護民眾,而是還要八麵玲瓏。

他是這麼想的,所以自己在嵇康麵前再彈《廣陵散》時也是這麼說的,當時嵇康正端了一盤栗子糕要來找夔典,聽到這話,將自己麵前的栗子糕打翻在地出去了。夔典半晌沒有反應過來,他在想自己會不會成為第二個山濤,某天收到一封《與夔典絕交書》。夔典楞在原地,忽然覺得自己孩子心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