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 此間說書人(十一)(1 / 2)

一個人,就算他再是如何落魄,刻在骨子裏的驕傲卻無論如何也不可磨滅,樂師就是這樣一個人。那雙眼睛藏在困頓之中,不是死寂而是迷惘。

古來賢聖以樂治國,以禮安邦,籌宮商變徵,獻八佾之舞,將欲為治也……

將欲為治也,將欲為治又如何,終是膚淺了些。

蕭然沒有再聽到樂師彈過琴,他的手因為勞作受傷,肌肉麻木,手腕更是沒有力道,彈琴是不可能了,樂師大概也是知道的。

都說聽千遍萬遍,不如自己親眼所見。在這一場夢境裏,蕭然有了一種深深的無力感,他親眼看到一個風華正茂的樂師變為垂垂老矣的老者,說內心沒有感觸是不可能的。

時光沉澱下來的,除了一顆寧靜淡泊的心,能看到的,恰是一個人深深的執念,譬如那句時間會給我們最好的答案。一個人是否有著對樂理的執著,你需要看的也是他是不是在窮盡一生地追求。

後來的二十多年裏,樂師走過了一座又一座的城,聽到了一曲又一曲動聽的曲子,卻沒能讓他為之側目。一旦到了一種境界,很多東西便很難再影響到他了。

直到那一刻,蕭然才知道了樂師求什麼了,求一種境界,一種對樂理追求的境界,可到底是什麼,他依舊不明所以,大概那種境界是未知吧。

畫麵清晰,樂師再次出現在了王宮裏,可他卻不再是簡簡單單的樂師。不過期年,他已掌管宮廷樂律,開始編撰樂理。

樂師依舊是那個樂師,孤獨、潔傲,他的曲子同他的人,就算經曆世事變遷,仍舊自有一番風骨,隻是如今曲風更為內斂,沉穩而厚重。可以想象那種感覺,是一個人一生沉沉的積澱。

他還是一個人編撰樂律,一邊喃喃自語,“三皇五帝時,堯舜之期,夔掌管樂律,堯使夔典樂,擊石拊石,百獸率舞;簫韶九成,鳳凰來儀。以聲致禽獸,苦求數十載,竟不若古語來得使人信服。”

什麼時候,自己也可以做到那種程度,使百獸率舞,令鳳凰來儀?

讓蕭然吃驚的是,已數十載不譜曲的樂師這次編撰樂律竟開始寫曲,而那曲是樂師心心念念想要譜出的曲子《簫韶》。他不懂樂師到底明白了什麼,但如今的自己和曾經的樂師一樣在思考當初的問題。

畫麵轉瞬即黑,很長一段時間,蕭然的腦海裏都是一片混沌,那個問題卻彌散在他心中,“何為樂,求來何用?”他回答不出來,相信很多人都回答不出來,可他總不願放下。

……

書齋裏,淩栩手中拿著幾個水晶蝦餃一口一個地解決著,少年很安靜地整理著書齋裏的書籍,偶爾翻看一下借書的記錄,也有一些書是賣出去了的。淩栩沒有想到書齋裏的書也有賣出去的,看那少年把那些書寶貝成那個樣子,自己多盯幾眼也怕把書盯壞了似的,竟然會把書賣出去。

“喂,我說,你這些書不是很寶貝?什麼時候也舍得賣出去了?”淩栩往嘴裏扔了一個生煎包,不急不慢地問道。

“書,因人而異罷了。”少年整理著書籍,目不斜視,神情漠然,而那些放在書架最上層的竹簡已經許久沒有人動過了,他必須要檢查一下才放心。

搬來梯子,開始每一部都認真地檢查著,留下淩栩一個人在下麵嘟囔著,心裏麵頗為憤懣。

“請問,書齋的主人在嗎?”

一道清脆略帶娃娃音的聲音回蕩在書齋裏,淩栩尋聲望過去,書齋門口,一小小的身影立在那裏,神色上有些驚慌和急切。淩栩有些奇怪,帶著這樣的小表情,確定不是打算去醫院或者走警察局結果走錯了路?

“咳咳”淩栩幹咳了兩聲吸引男孩兒的注意,略顯莊重地答道“我就是,是要買書”?

好吧,他承認自己就是無聊,反正現在少年都沒有在這邊的,繞到裏間去整理書籍去了,他正好可以過一把當店主的癮。

蕭奕抬起頭瞄了淩栩一眼,輕視之意溢於言表,讓淩栩頗為尷尬,這什麼小屁孩兒,和少年一個德行。

“你不是書齋的主人,那個說書人呢?”語調淡淡的,不過很是篤定,像極了少年。淩栩都懷疑這人就是少年的弟弟。

“咳咳——”淩栩清了清嗓子,這孩子看著清清秀秀的,怎麼這麼不好唬弄?“小孩子家家的,你大人呢,哥哥怎麼就不是書齋的人了?”

蕭奕沒怎麼理淩栩,用眼角的餘光打量了書齋,還是這樣,一直就沒有變過嗎?真的是很固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