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雕璟聳了聳肩,說:“也真難為你了,這麼個巴巴地記著,估計那個搗蛋鬼早就忘了。”
“其實,其實我也,也好奇。”
“嗯……”漆雕璟歪著頭想了下,莞爾一笑,“罷了,若是你想要知道我便告訴你也無妨。七巷,從前我給你啟蒙時候,可還記得我跟你提過一個很特別宰相?”
“記得,您說他傻地不行,前後跟了兩個人,兩個人都負了他。最後死在了他師父逼宮的那一天,是自個兒自盡的。葬在了那個皇帝的墓的裏麵。沒過兩個月那個負了他的皇帝也去了,於是又合葬在了一起。獨獨留他師父下來,擁萬裏江山,享無邊孤單。”
“不錯,倒是還記得些許。你記得他這句遺言,可記得我告訴你的最重要的一首亂詞?”
“記得,三更水長,五更月短,燭火燒斷,殘紅暗褪,青杏著酸,兀自傷感。琵琶一曲,弦撥亂,一爐香稔燒幾番,紅綃洗舊。陳詞一首,墨濺霜,庭中樹蓋蓋好兮,春衫破陋。南樓月,舊時到今猶恨離別,音書絕,雪漫眉頭簪釵淩亂。陌上桑月約我來年,硯邊滴漏濕墨,幾重風吹吹亂書卷,取來琵琶一尾,合上巷尾二胡賣唱。軒窗好女為君梳妝,獨立亭中望月茫茫,邊塞兒郎相思繡嚢,看取天上星明幾點。”
“你可知為何叫它,亂詞?”
“奴兒不知。”
說話間已是到了鳳哥兒處,前麵引路的姑姑隻在門前一拜,退下去了。兩個小侍卷了珠簾竹簾,掀了香紗,鳳哥兒就歪在貴妃榻上麵。身上臥了隻白孔雀。一下一下地正順毛。
鳳哥兒見他二人進來了,略正正身子,小廝送來清茶細點,圓潤的汝窯白瓷葡萄壺,片墨梅花巾,盛著頭胚春嶗山綠。一隻公孫樹葉碟,兩隻洛神花晶凍。
鳳哥兒起來了些,堆積在枕邊的青絲滑落疊在了番邦毯子上麵,七巷伺候主人坐下,捧著披風退出來,原先那個小些的引路姑娘來找他看後院的清倌兒做茗戰。漆雕璟接話:“七巷,若你無事就去吧。莫忘了時候回來家就可。”
“是。”
七巷與那小姑娘歡歡喜喜去了,漆雕璟斟口香茗,讚歎:“嘖嘖。果然還是頭茬的更香個,我那裏倒也有一罐這個,隻可惜是二茬了。”“你就瞎扯好了,我這裏有的,你哪個沒有?不過就是上回與我賭失了件粉色珍珠做的披肩,竟然記恨到現在。還跟我酸言酸語的拿話。”鳳哥兒聽出來漆雕璟的酸味來,無奈地笑笑。
漆雕璟見他直接拆了話,更不爽,背過身子不理睬。
鳳哥兒沒了辦法,好生哄了下,漆雕璟這人,吃軟不吃硬。再又答應了把自己庫裏的那盞琉璃百鳥屏舍了,才扭了個笑來看他。
“我說你這頭發,怎麼又長這麼長了,不是上旬才剪到肩的麼。怎麼還是老樣子伐。”
“沒法子,剪不剪都要長,拿來絞了繩子又太滑溜繃不住,拿來做繡線又太多,昨兒個長生還跟我抱怨,說我送他的發實在太多,懶得做發繡,隻能拿來織布了。”
“要織就織唄。”
“可它太過滑溜了,容易散了。”
“這還不容易麼,剪碎了羊毛混著織,費事是費了點,不過若做出來了,拿來我貢進宮裏去,給你討個皇賞來玩玩。”
“嗬,就你能進去宮裏麵,我還不能?”
“你不是說那裏麵宮女侍衛太醜了麼?正好,我去給你受那罪罷。”從鳳哥兒那出來,漆雕璟跟著小廝去了後院裏清倌兒們的住處,沒有前院裏的濃鬱脂粉味道,更多的是各種花的清香。
“爺,今個兒正巧是兩位長字輩的哥兒對茶,您可有眼福了!”帶路龜奴一邊撐槳一邊賣弄,漆雕璟眯了眯眼,笑:“你若穩些快些送爺去了後院那邊,少不得你的賞。”
龜奴本就貪財,現在一聽這話更高興,連連答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手下竹蒿更加趁手了,沒一會工夫便到了。
漆雕璟踏著小梯下來,扔了塊小銀,吩咐他到了未時兩刻再過來一趟載自己回去,那龜奴滿口答應,喜滋滋地翻看那枚小銀。
過了一道柵,上到樓,幾個粗使婢子領他到了對過的十步亭,好些個正紅的清倌聚在一處,找了一圈不見自家孩子,一個眼尖的樂伶悄悄拿扇指了十步亭後的假山,漆雕璟微微笑接了他的扇子,收進袖裏,去找自家小孩。
七巷正跟那個小姑娘學編繩,那女孩年紀雖小,手法卻嫻熟,她腳邊的小竹攏裏已經出來好幾條如意結姻緣結了,可七巷腳邊的竹攏裏隻一條最簡單的雙環結,還散著尾,小姑娘也不急,隻耐心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