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校是個品行不錯的好少年,知道感恩圖報,執政後便大力提拔了對其有恩的東林士子,形成現在東林獨大於朝堂的態勢。然而,朱由校如今畢竟已經年滿十八,雖然因為幼年時被冷落輕慢,疏於教育,至今也認不得幾個大字,但這並不代表他就笨拙愚蠢,而且,恰恰相反的是,他是個十分聰慧、有主見的人。當上皇帝的第一年,他尚且對東林人的意見言聽計從,隻是在退朝後會暗地裏找來司禮監的大太監,研究分析大臣們的奏章、分析朝堂上的局勢。通過一年多的學習研究,到了今日,悟性甚高的朱由校對朝政已經有了自己的見解。
他這個年紀,正處於青春叛逆期,東林人在朝堂上習慣性強勢霸道,和對他這個文盲皇帝的輕視不屑,令其漸生厭惡之心。而且,在來自於社會最底層的魏忠賢的影響下,他形成了一個於東林人相左的觀點。東林人今日提出的免除各大家族財閥的鹽稅礦稅的訴求,正是朱由校極為反對的,在他潛意識裏,已經深深意識到,受皇爺爺和父皇兩代皇帝疏於朝政的影響,如今的國庫本就甚為空虛,如果再免除了各大家族財閥的稅賦,那自己豈不是要變成個乞丐皇帝了嗎?
首輔葉向高在朝堂上還堂而皇之地說,免除的稅賦,應該用加稅的方式,從靠耕種田地為生的千萬農夫那裏獲得。
朱由校想到這裏,嘴角忍不住露出一絲冷笑,暗道:“你們這些人哪裏知道平頭百姓們過的是何等艱辛的日子,再往他們頭上加稅的話,豈不是要再逼出若幹個徐鴻儒出來嗎?!”
朱由校如此體察民情,不是因為常常微服出訪,下基層進行考察,而是受到了兩個人的影響。一是魏忠賢,第二個則是他的生母王才人。魏忠賢出生農戶,家裏窮困潦倒,自然有發言權;而王才人亦出生貧賤,是選秀進宮的,對最底層的老百姓的生活清清楚楚。所以從小母親便教導他和弟弟要勤儉,絕不能奢靡浪費,不要為難百姓。而魏忠賢則用從戲文中聽來的“水能載舟,亦能覆舟”警醒他,要重視勞苦大眾的感受,隻有百姓們生活安定了,大明朝才能真正安定,他才能成為“堯舜禹湯”般的明君。
既知葉向高等人的提案不妥,性格頗有些懦弱的他卻又顧及恩義,不忍當麵與這幹自命才高八鬥、濟世之才的家夥翻臉,隻好隱忍著暗自生氣。
魏忠賢在一旁察言觀色,自然明白這個自己從小看著長大的小皇帝的心思,見其食不下咽,愁眉苦臉的樣子,心中難受,上前道:“皇上,您已經長大了,煩心的事那是天天都會有的,切不可因此而不顧身體啊!”
朱由校歎了一口氣道:“魏大大,你說說看,我現在這個樣子,和受製於西李有何區別,不也是個傀儡皇帝嗎?”
魏忠賢聞言嚇了一跳,急道:“這怎麼能一樣呢,起碼你在這乾清宮內是自由的,是無拘無束的。”
朱由校“哼”了一聲道:“率土之濱,莫非王土。這句話乃是孫承宗教我的,既然天下都是我的,為何我卻隻能在這小小的乾清宮才有自由呢?”
魏忠賢低聲道:“皇上忘記了臣此前的話了嗎?如今六部等各個要職俱在東林人的掌握之中,且其背後還有各大家族財閥勢力撐腰,實力龐大,即便是在這宮中,恐怕都會有其耳目存在,聖上一定要慎言啊!”
朱由校心中一緊,不由自主地四下看了看,見隨侍的宮女宦官們都離得較遠,方才放下心來,抬頭對魏忠賢道:“你的話,我自然記得。適才隻不過是有些氣不過罷了。隻是,此次如果我駁回了葉向高等所請,恐怕會引來他們的強勢反擊,魏大大,你可要做好準備承受他們的雷霆之怒啊。要你代朕受過,實是太委屈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