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子涯半睡半醒的躺在地上,左腿的疼痛時不時的傳遍全身,提醒著他這一切並不是夢。他也不是沒想過終有一天會死去,但那是留取丹青照汗青的死,是錚錚諫言一身鐵骨的死,而不是像現在這般如同一攤爛泥躺在地上,像個癩皮狗似的死去。他背負著一個“野種”的罵名來到世上,又將以一個殺人犯的名義趕赴黃泉,這個事實讓他很是沮喪,平日裏的遠大抱負現在看起來那根本就是一個笑話。
既然注定要死得這般屈辱,還不如自我做個了結。他渾渾噩噩的怕起來,爬到牢門前不停的用腦袋撞門,值夜的獄卒大聲嗬斥,拿著棍子朝他狠狠的敲著:“別鬧了,想死是吧!”蘇子涯並不躲避,大吼道:“是啊,我就是找死,有本事你打死我呀,我做鬼都不放過你們這些惡人!”
正鬧得不可開交,一個相貌英俊的年輕男子走了進來,嗬斥:“這是鬧什麼呢?”獄卒見了他忙笑著打拱:“大公子,您怎麼有空到這兒來了。”
原來這人便是曹懷玉的大兒子曹靖,他指著蘇子涯道:“我爹叫我來辦點事兒,你把這人給我提出來。還是這些銀兩,是我爹賞你的,這大晚上的,給幾個兄弟買壺酒解解乏。”
那名獄卒忙接了過去,笑著連連作揖:“謝大公子賞,請大公子代我們謝知縣大人賞。”
蘇子涯半死不活的被人從牢裏拉了出來,頭上帶了個黑布袋,將臉全遮了起來。剛才想死全憑著一腔熱血,現在又惴惴不安了起來,感覺自己被人仍在一輛馬車上,軲轆轆不知去向何方。
待重新見了光,竟見到了正麵帶微笑望著自己的楊夫子。楊夫子扶他坐在床邊,請郎中上前給他檢查傷勢,郎中摸了摸他的腿說道:“骨頭怕是折了,就算好生靜養,怕也得留下個坡足的毛病。”
蘇子涯聽了郎中的話,對曹懷玉及燭九更是恨上加恨。
趁著郎中給蘇子涯上藥的功夫,楊夫子對著一旁的曹靖說道:“多謝大公子,還請大公子去外堂坐坐,我與我的弟子說一會兒話。”
曹靖笑著說:“有勞了,我父親今天晚上有事,要我代他來找您,不知東西是否在這兒,我還要趕著回去交差呢。”
楊夫子點點頭說道:“還請大公子稍等片刻,東西就在我這兒,我這弟子一坐上馬車便會給你。青兒,去給大公子倒杯茶。”
蘇子涯便見到楊夫子的女兒青兒輕輕巧巧的應了聲是,領著曹靖出去了。
待郎中上完藥告辭走了,楊夫子這才問道:“你怎麼會被抓進府去?你母親傳給我一封信,隻說讓我去救你,你怎麼會攤上人命官司。”
蘇子涯將偶遇燭九的事說了一遍,又說道:“審訊的時候那個曹知縣一直壓著我不讓我說話,我甫一開口便要挨一頓板子,明明我沒認罪,他叫人硬壓著我的手摁的手印。隻怕這個曹懷玉是與燭九勾搭成奸的,他們到我家裏直接衝著燭九的包裹去的,其他的東西根本就沒翻。”
“這個燭九是什麼來曆?怎麼從前一直沒聽說過?”
“我隻知他是興慶人,家住幽路。”蘇子涯恨聲說道。
“我在興慶住了這麼多年,從未聽說有叫幽路的地方呀。”楊夫子百思不得其解。
蘇子涯接口說道:“他既然陷害我,留的地址自然也是假的。我隻是悔恨,那人不真是我殺的,那人辱我母親,死上百次都不能贖其罪。夫子,我娘親呢?她不在這兒嗎?她還好吧。”
“放心,她沒事,我們時間不多了,你今晚就得離開此地。”楊夫子說著遞給蘇子涯一把劍:“你娘讓你拿著這把扶桑劍,一直向北,找到空桑山,你爹名叫曲昭,就住在那裏。”
原來他還有爹,原來他不是野種,這個認知讓蘇子涯精神一振,但隨即他的情緒就低落了下去:“我現在還是個罪犯,官府能輕易放人嗎?”
“放心好了,我已找過曹知縣了,他答應放你一命,你趕快收拾下東西,準備動身吧。”
“曹知縣這麼好說話,難道是因為那道聖旨?”蘇子涯渾身一振,說道:“夫子,你將聖旨交出去你也會沒命的!”
“我沒事,你忘了欽宗皇帝還給過我一個免罪金牌嗎?他們不會殺我的。”楊夫子嗬嗬一笑,“為了自己的名聲,他們也不會做出有違祖製的事兒來。”
蘇子涯心下依舊惴惴不安,他問道:“我娘親呢,她不和我一起走嗎?”
“你也知道,你祖母臨終之前托你母親照看蘇家一大家子,你母親怎麼會走呢?你先出去躲一陣子,待這事兒過去了,你再回來。我會照看她的。”
蘇子涯的心放下一大半來,朝著楊夫子拜了一拜,說道:“有夫子這句話就足夠了。夫子,這些年來多得你照顧,在我心中,我一直都識你為我的父親,若你真是我的父親那該有多好。我也知道我母親身份低賤配不上您,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