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兒還沒跑到近前,馬上那人身子一晃,卻栽了下去。李靖縱有滿腔怒火,此時也發作不得。他正待上前相扶,卻見那人已經掙紮著站了起來,手上赫然拄著一支長槊。
李靖這才看清楚,那人滿身泥汙,好幾處地方還滲著斑血跡,不由沉聲問道:“你究竟是什麼人?”
“俺叫花雲,是新任餘杭鷹揚府郎將,能否請兄台行個方便,讓俺搭個順船?”那人非常吃力地說完這段話,兩眼便焦急地盯著李靖,盼望著他能夠快點答應下來。
聽說此人是餘杭鷹揚府郎將,李靖倒是有心幫他一把。隻是這船並不是他雇請的,就連他自己也是搭的別人的順風船,李靖忍不住看向車馬行的夥計。
車馬行的夥計倒是大大咧咧,滿不在乎地說道:“行行行,時候不早了,那就快上船吧!”
花雲大喜,抱拳道:“多……”
一個“謝”字還沒說出口,花雲的身子又是一晃,癱倒在地。他這一路過來,可謂險象環生,看上去更是狼狽不堪。頭盔早已不知道掉去了哪裏,皮甲也隻剩下半邊。最要命的是,他已經兩天粒米未進,身上還多處受傷。
那天過了熊耳山以後,花雲改走小路,自以為能夠擺脫追兵,卻不料楊積善身邊的一眾家奴中,有人會看馬蹄印,總能躡到花雲的行蹤。直到最近一次遭遇戰中,花雲殺了那個家奴,這才將楊家的追兵甩開,一路馬不停蹄,逃到了江都。聽說船家答應載他,花雲心神一鬆,終於支撐不住了。
出門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果是一般的車馬行,見到花雲這種情形,是萬萬不肯再讓他上船的。但這長山車馬行或許是新開的緣故,並不理這些規矩。那夥計朝船上喊了一聲,過來兩個水手,將花雲抬上了船,連馬出牽過去了。
船兒駛離了碼頭,揚起風帆,順流直下,頗有一日千裏的感覺。到了正午,李靖挑起窗簾,隻見外麵汪洋一片,不由吃了一驚,衝出船艙問道:“夥計,這是到哪裏了?”
那夥計笑道:“客官,咱們這是到太湖了。”
江南運河雖然剛剛開通不久,李靖也沒有來過,但他辭官前是駕部員外郎,管著車馬方麵的事情,經常與工部打交道,因此多少知道一些關於江南運河的事情。按照圖樣上的標注,江南運河應該是繞過太湖的。
想到這裏,李靖厲聲喝道:“你們意欲何為?”
那夥計哈哈笑道:“咱們長山村的人與外麵素少交往,可沒聽說過有你這門親戚,我倒想問問你究竟意欲何為!”
“豎子,敢爾!”李靖大怒,抬步上前,要擒那夥計。
卻見那夥計不知哪裏一用力,那船左右搖擺起來,李靖早立腳不住,差點摔倒在甲板上,慌忙矮下身來。船頭又過來一人,手中提著鋼刀,奔行如飛,顯然都是水性精熟之輩。
湖麵上風浪本來就大,那夥計又故意使力,船兒一時搖擺不定,李靖不由暗自叫苦。昨天晚上已經防著這是一家黑店,卻平安無事,竟自失去了警惕。
後來那人已到近前,揮刀欲砍,忽然一怔,問道:“大人可是姓李?”
李靖抬頭看時,卻是一名昆侖奴,皺眉道:“你認識某?”
那人棄了刀,納頭便拜,叩首道:“小奴是阿福啊,李大人不記得了?誤會,誤會,險些誤傷了自家人。”
吳郡王家被朝廷查抄以後,魏征按照劉子秋的吩咐,派人上下打點,順利接手了王家的車馬行,並且將業務拓展到了江北。江都這家分店便是長山車馬行在江北開設的第一家分店,李靖是他們接的第一單生意。
劉子秋開設車馬行是為了方便收集和傳遞信息,並不是準備打家劫舍的。偏偏李靖要去的是長山村,這才引起店裏夥計的猜疑。
原來,劉子秋從軍以後,謝家派人資助了長山村一大筆錢財。魏征利用這筆錢財秘密打造了一批盔甲和兵器。大隋法令,禁止平民擁有槊、槍、陌刀、弓弩之類的兵器,如經發現,以謀反論處。為了保密,幾乎不允許外人進入長山村。
阿福知道李靖與劉子秋的關係,自然以實相告。
“不好!”李靖忽然說道,“今天早上搭船的那人叫花雲,是餘杭鷹揚府的鷹揚郎將,若是到了長山村,豈不要被他窺知秘密!”
阿福笑道:“大人放心,小奴剛剛看過了,那人睡得正沉,呆會將他捆了,綁塊石頭沉到太湖裏,神不知鬼不覺。”
李靖沉吟道:“不要魯莽,先弄清楚他有無惡意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