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平,照高樹,薄暮依靠青峰。
江河蕩,渡秋岸,雲深處有仙蹤。
九之上,神俊的白馬由忐忑重歸無趣,輕拍翅膀,輕踩雲花,迷蒙的大眼睛眯成一線,都快要睡去咯。頭上的青鳥兒依舊是那副模樣,深邃、沉穩、莊肅,就像一位一絲不苟的老仙人,透過雲層,俯瞰著世間百態。
高風漸涼,最多還有半個時辰,太陽就會完全沉入西麵的青峰,萬物歸於夜寂。
而最危險的時候,也就隨之到來…
雷雲依舊無聲,沉甸甸的壓在人兒頭上。
迷霧包裹中,風雨依然交加,而且更加猛烈。
雨幕之下的四十九方葬屍水槽不知何時開始升騰起了淡淡紫氣,再靠近些便可以看到紫氣的源頭其實就是那池子裏一具具人屍。乍眼看去,就像四十九方煮熱的水,正在逐漸臨近沸點。而同樣詭異的情景,也出現在峽穀最中央的屍海裏,氣霧的顏色更加濃厚,讓人覺得是那麼的不真實。
以祭台為圓心方圓百丈開外,四位老頭子打著槐葉傘分站四方,分別對應著祭台之下的四尊神獸石像。他們的腳下各插著一麵明黃色的棋子,棋麵上都歪歪扭扭地畫有一隻類似於真龍的圖案,符紙胡亂灑落一地,早已被傾落的雨水粘連在了屍肉之上,卻依舊散發著明亮的光芒。
“四尊獸像是穀外聚氣陣的四方陣眼,數十年的鞏江龍氣被陰煞之氣吞噬後,大部分都被聚集在此處上方化作煞雲,煞雲降雨以煉化煞土養屍,而其中威能無需我多言我想你能也明白。趟若那幾位真在穀中埋下玉石俱焚的手段,這片雷雲所產生的威力足以在一瞬之間把方圓千裏夷為平地。屆時的生靈塗炭,絕非我純陽正道。所以,數日前我們便在陰陽界以外三十裏布置一方罡怒陽,如若事情真發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我會毫不猶豫地開啟罡大陣,阻止災禍發生。”
“子,明白。”
“我不是要你明白,謀事者錙銖必較,我是要你有心理準備,好提前謀劃你們將可能絕處逢生的路。倘若真到那等絕境,你若再有差遲便必死無疑,懂麼?”
“子,明白。”
“我了不是要你明白!”
“額…”
“哎。”
老嫗很無奈。
和這麼一位年齡足以當自己孫子娃娃話,她的思緒感覺到從未有過的吃力。因為,這個娃娃擁有著完全不下於他的智商與謀略,雖言語斯文有禮,恭敬有加,但每逢老嫗道出問題關鍵時候他似乎都了然於心,從情緒上根本看不出他的內心有所起伏,總給老嫗以一種自己在對空氣話的無力感,但又不得不,且還得苦口婆心。
“你自為之吧,事不可為,切記急遁。”
“恩恩。”
老嫗的耐心終究是被夏尋的平淡給耗盡,一句好自為之道去心中無力,便結束了與夏尋絮叨的對話。
她側臉看向傷勢還未完全痊愈的墨閑,道:“恢複幾成力氣了?”
“四成。”墨閑冷道。
老嫗再問:“這些年,你的指劍式練得如何?”
墨閑稍皺眉頭:“你知道我在練指劍式?”
老嫗不耐煩道:“廢話。”
墨閑沒再多問:“尚且隻能斷樹破壁。”
老嫗把手掌殘破羅盤遞給墨閑道:“那你給我護法。”
“……”
劍眉下陷,墨閑不解,沒有接過羅盤:“難道我不上祭台?”
老嫗的臉色頃刻冷下,嚴肅斥道:“你上祭台幹嘛?一副棺材難道還需要兩個人抬著開封麼?你不護法,我若有閃失,劍陣即破,這後果難道你來承擔?”
“哦。”
墨閑無話,轉眼征求去夏尋的意見。
夏尋應該猜到老嫗心中所想,而且也能理解其想法。畢竟私心人皆有之,護短又乃人之常情,換作自己是老嫗,夏尋估計也會做出如此決定。
夏尋道:“前輩言之有理,棺內隻是具屍體,夜幕不落我便不會有危險。前輩在此主陣更需人手相助,師兄留下護法甚好。”
夏尋微微點頭,示意墨閑無用擔心。
隻是他話中之意就得虛些了,有沒有危險此時誰都不能準,墨閑又怎會不曉得?皺眉不得解,但夏尋已如此,墨閑也隻好作罷,朝著老隱看去一眼,就把羅盤接過手中,算是應允了。
“事情就這麼定。”
老嫗著,空出的手從另一隻手的衣袖中拿出兩張符紙,淩空虛化數道銀光,迅速打在夏尋的胸口兩側,同時急喝道:“太上無極,乾坤借法,坐忘無我,吐故納新!急急如律令!”
“衝!!”
遂令罷,兩道銀光由符綻放,頃刻傳散夏尋全身,再化作一道銀色氣芒把他包裹起來。
“太上八卦陣符術?”
看著如實質般升騰的氣焰把周身雨水急速化為蒸汽。
夏尋的兩眼閃過一道靈光,瞬間恍悟過來為什麼老嫗要留下墨閑為她護法了。那並非她存有私心,而是她真的需要一個人為她掠陣呀。
因為,她是一名陣師…
“您是純陽八卦脈的前輩。”
“我是誰,重要麼?”
老嫗沒回答夏尋的問題,嚴肅道:“廢話少,你隻有不到半個時辰時間。我會以九宮八卦陣為你掩護,你身上的兩道護身符,可助你抵禦尋常傷害。但你自己也得心為上,若事不可為走為上計,切不可魯莽行事。”
“子,明白。”
“嗯。”
話,止於此。
沒再多話,夏尋轉身邁步走去祭台方向。
紫氣升騰,如煙如霧,似無盡的幽魂飄蕩在屍海之上。雷光乍現,忽明忽暗,黑白交替著萬千事物。一步深淵,一步光明,都在生死九幽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