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晚心裏一沉,這位孫掌櫃的娘早不生病晚不生病,偏偏在她剛接手鋪子生意的頭一日生病,可真是巧。
她這麼想著,麵上隻做關切樣:“令堂生了什麼病?嚴不嚴重?”
孫掌櫃對答如流:“今年天氣冷得早,老人家身子骨弱,就染了風寒。原本也不甚要緊,可她到底上了歲數。孫某實在不放心,故而…”
“明白!”顧晚道:“如此,孫掌櫃便去吧。樹欲靜而風不止,孫掌櫃常年在外操持鋪子生意,是該好好去娘親跟前盡盡孝道。”
孫掌櫃聽她答應得如此幹脆,不由愣在那裏。原以為她方接手店裏生意,恐怕毫無頭緒,斷不容自己輕易離開,肯定會出聲挽留。他也好趁機拿喬作勢,給她個下馬威,順道再討要些好處。誰知這位年輕輕的少東家不按常理出牌,這讓他一肚子的話頓時無處可說。可他到底是老江湖了,心念轉的極快,腳步轉了個彎,拐到櫃台後,取了本賬本出來,雙手奉到顧晚麵前,“這是近三月鋪子裏的收入支出,請少東家查驗。”
這賬本裏的明細自然沒有問題,可裏麵千頭萬緒,她一個小孩子家剛接手,看得明白才有鬼。而且,他還在裏頭埋了不少雷,一個不慎,也夠對方受的。他這樣想著,不免又有些洋洋得意起來。
誰知顧晚看也不看那賬本,隻笑吟吟道:“聽我爹說,孫掌櫃是我娘的同鄉,在薛記幫忙也有十餘年時間了,最是穩妥細心。”
孫掌櫃不妨她提起這茬,謹慎道:“全賴東家和夫人抬舉,孫某不敢忘恩罷了。”
“既是我爹娘信重的人,我哪兒有不放心的?這賬本不看也罷。反正孫掌櫃隻是回鄉一趟,總不會不回來。到時有什麼未清的帳,等你回來處理便是。這些帳一筆一筆皆是我接手前孫掌櫃經手的,我笨手笨腳,沒的將帳記亂了,今日開始便重新寫個賬本吧。”
這話的意思,她要拿著這賬本給他留案底了。這賬清了是他分內的事,這帳但有糾葛,全是他的責任。孫掌櫃額上冷汗流了下來,悔不該自找麻煩。可話已出口,又讓她拿了靶子,隻要對方不鬆手,他也無可奈何。隻能強笑兩聲道:“少東家英明。”
顧晚在店裏四處轉了轉,薛記香粉鋪的格局與這個年代其他鋪子的格局大同小異,都是前店後坊,同時從事生產經營。可惜今日後院作坊卻並沒有開工,寥寥兩個工人閑在後院的屋簷下朝這邊東張西望。
孫掌櫃看出她的疑惑,便道:“鋪子裏生意不景氣,已拖欠了一月的薪資,工人們難免有怨言。今日天寒地凍,又下起雪,恰逢少東家要來,我便讓他們停工一日,待少東家驗檢過再行定奪。”
這話說得不老實。顧玹生病前,已在此處幫著打理了一陣子生意,明明境況大有好轉。
“便是工人們不開工,前頭跑堂的夥計呢?”
“鋪子裏隻得三個夥計,恰巧今日都有事。”孫掌櫃說著,膽氣又壯起來。
顧晚明白過來,原來是鋪子裏所有人合起夥來消極罷工,要給她顏色瞧。她心裏一陣冷笑,麵上卻憂心忡忡狀:“這可如何是好?爹才將鋪子交給我,就開了一日天窗。”邊說,邊對著孫掌櫃一揖到底。
孫掌櫃清了清喉嚨,以為她終於要來求自己了,準備著拿腔作調起架勢。
那架勢還沒擺到位,隻聽顧晚道:“我今日來了鋪子,方知孫掌櫃往日之辛苦。這些年您勞心勞力,裏外都要應付,連鄉下的娘親都照顧不過來,這讓我實在過意不去。這樣吧,既然鋪子裏發不出月銀,大家夥兒都不肯開工,您不如趁此機會多回鄉呆幾日。還有不足兩月便是正月,未免來回周折,幹脆給您放個長假,年後再來鋪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