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晚笑眯眯地看著他,不急不惱。
六福好似一拳打在棉花裏,軟綿綿無處著力,就有些說不下去。
馮貴道:“你這急脾氣,多少年了也改不過來。東家心裏有成算著呢,輪到你來操心?”
六福一噎聲,正要再說幾句,隻見老陳頭已彎下腰,從麻袋裏掏出一把香料,置於鼻端聞了聞,“這些貨多少銀子買的?”
顧晚道:“二十兩。”
老陳頭驚得抬起頭看了看她。
顧晚邊眨眼睛邊衝他點點頭。
老陳頭將香料又丟回麻袋裏,拍拍手上的灰道:“得嘞,藥膏也熬好了,正等著這批東西製香。你們也別閑著了,一道過來幫忙。”言罷,背著手走了。
六福見忙活了半天隻有自己一人著急,氣的頭頂冒煙。
馮貴走到他身邊,老神在在地拍拍他肩膀道:“瞎操啥心哪,扮豬吃老虎懂不懂?一個二個都以為自己個兒是聰明人,卻不知這世上最大的聰明,就是‘實誠’二字!直對曲,未必會輸!”
六福被他說得一頭霧水。他是個耿直人,全沒那麼多彎彎繞繞的心思。但隻瞧馮貴和老陳頭的態度,便知這回顧晚並沒有在胡有財手裏吃虧。心念一個陡轉,指著馮貴道:“你…原來你跟東家串通好的,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
馮貴咧嘴一笑,“愣著幹啥?幹活了!”
顧晚來到後院作坊,見昨日熬製好的藥膏已被老陳頭均勻地舀到了巴掌大瓷盒裏,又按著他的經驗兌了些熏染過的香花汁子進去,色澤為灰粉色,氣味倒也清淡。製作敷麵的膏霜,脂類是關鍵。隻有入了油脂,才能滋潤皮膚。但一般的動物油脂不易被皮膚吸收,這個年代還沒有微分子技術,但牛髓卻是極好的天然小分子,因而是製作膏霜的首選材料。
顧晚已聞到了一點牛髓香,便點了點頭,讚道:“老陳師傅果然是經年的老師傅,手藝非比尋常。我不過粗粗寫了個方子,你就能聞弦歌而知雅意,一夜間根據經驗調理出來,且推陳革新、畫龍點睛。”
老陳頭素來是個不苟言笑的人,聽她這樣說,麵上難得見了點笑模樣,道:“不過小巧。”
顧晚從衣袖裏將一早備好的一瓶蜂蜜拿出來,“將這蜂蜜兌進去一些試試。”按照她前世的經驗,幾乎所有的護膚品裏頭或多或少都會兌入些蜂蜜製品,其中的蜂膠能有效起到潤滑和提亮皮膚的作用。
老陳頭一怔,有些不敢確信,皺眉道:“這東西甜膩,抹在臉上豈不是黏糊糊的。”
“不過試試,若不成就算了。”
老陳頭瞧他堅持,想他一個小孩子,正是愛搗鼓的時候,也沒拒絕,依言兌到了一個瓷盒裏,又做好標記。
幾樣要用到的香料已被馮貴倒騰了出來,用鋪子裏專用的磨盤細細研磨碎了,分門別類擺放在案幾上。
顧晚瞧過顧老太爺留下的手劄,知道當年的顧家香粉之所以聲名遠揚,是因為其使用了一種名叫“鮮花熏染、冰麝定香”的工藝。這鮮花熏染的手藝倒是一直流傳了下來,隻顧老太爺過世後,那“冰麝定香”的法子因他作為獨門秘方妥善保管,誰也沒告訴,這才漸漸失傳了。故而薛記香粉鋪出產的香粉比之從前的顧家香粉,失之毫厘,卻謬以千裏。
顧晚對香料有充分的認識,熟知每種香料的品性。單一的香料或許香味並不驚豔,甚至有些怪異,但若能搭配調香,奇妙的化學反應會激發香料的潛能,散出馥鬱芬芳的味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