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明真做了一個漫長而痛苦的噩夢。這次,她自己竟然變成了一隻長著巨翅的猙獰的獸,她抗拒著,可她的抗拒卻化成怒火,肆意猖狂的燒著。猛地睜開眼睛。
牛乳般溫柔的清晨。還好,隻是一個夢。阿真在被中坐起,手背拭去驚懼的冷汗和淚水。脖頸有些落枕的酸麻,他的手指觸到一個冰涼的東西。
那是一個細細的金項圈,掛了一個十分精致漂亮的長命鎖,她好奇的把玩著,鎖上小篆精心刻了“明真”二字,還有些新鮮奇特的花紋。呐,今天是自己的十四歲生辰。是上官錦年送的吧,是什麼時候戴上的呢?昨天去了風夢魂。然後…記不太清了呢。睡糊塗了。唐明真拍拍自己的腦袋,軟軟的頭發亂亂的飛著。
“像三歲小孩子的物事,肯定會被那幫家夥嘲笑的。”唐明真坐在馬車上還在惦著那個長命鎖,可幾次三番都沒有摘下來,那個細細的金項圈竟然沒有開口。唐明真有點沮喪。
唐明真是去念書。如今民風開化,學風盛行,又是女主當政。公侯家女子多拜師讀書甚至有入仕者。
杜承賢雖然在唐明真眼中很是不濟,但事實上,卻是當今最負盛名的兩朝鴻儒,這樣一位不世出的大家,當然不能隻做唐明真一人的老師。與阿真同門的,還有三名學生,四人自幼一起師從杜承賢,在一起混的極熟。對彼此從小到大的混賬事如數家珍。
不一會,馬車就到了那處學館。真是一處安靜清雅的所在,茂竹幽蘭掩映,院落中還有幾隻悠閑的梅花鹿。竹舍中,杜承賢誦讀朗朗,四位學生均穿了青色的漢式長袍,左手是兩位男學生。坐在前麵的那位仁兄叫李鈺庭,是老王爺李濟兒子,他的母親也是上官錦年的族姑,本是皇族顯貴,一張臉還算能看,奈何天生愚鈍,不學無術,吃喝嫖賭五毒俱全,據傳此君到了十五歲隻識得八個字,其中三個是他的名字,因此又名李八字,致使他快要二十歲了還和唐明真一般年紀的學生一起念書。唐明真看到他睡得口水沾濕衣袖,有點作嘔。
坐在他後麵的,是上官季年,別看這家夥名字活似上官錦年的親兄弟,實際上卻是上官家一個很遠的族親,因為上官錦年這輩實在人丁稀少,母子兩個便被接到長安,季年也改了名字在這裏讀書,關於此人的長相,額,唐明真一直覺得杜承賢是天下長得最無特點之人,十個男人裏恨不得八個都如此模樣,而上官季年,簡直像杜承賢的親兒子一樣,扔到街上就休想再找到。此君喜歡講一些民間的故事,很有人緣,奈何他總是將母親大人掛在嘴邊上,大家總在背後喚他“阿母君”。
據說人們都喜歡與不如自己的人做朋友,唐明真總是這樣自我欺騙的解釋總是和這些人中渣滓混在一起。還好,有安雅。她望著前麵女孩光澤美麗的長發,真是漂亮的頭發啊,阿真從小就習慣了一邊聽著杜承賢侃侃論道,一邊用目光描摹著那美麗的一絲一縷,覺得她是這世上最美的公主,安雅還真是公主,名正言順如假包換的公主,她是先帝,也就是太上皇最小的女兒。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流露著十分高貴的皇家儀態。她這樣的女孩,是斷不會和自己成為朋友的,唐明真總這樣想,要不是上官錦年的話。她對皇族的人,對那座宮殿有著悄悄的負罪感,很大一部分都是因為安雅公主。在阿真看來,安雅那樣的人,配得起全天下的尊敬與寵愛,而不是某一天被誰奪去,隻剩朋友隱隱的同情。
今日的頌書完結,杜承賢去喝茶喂鹿。安雅公主轉過頭來:“阿真今天生日哦。”阿真手心一涼,收到一個小小的錦囊,打開來是一對精致的瑪瑙墜子,在看安雅公主,今天竟戴了一模一樣的。阿真心中驚喜萬分,心想在顧不得疼了,今天回去就打個耳孔好了。安雅有一張國色天香的麵孔,美麗卻不落俗豔,高貴大方。
還未等阿真謝過她的禮物。就看見李鈺庭那發福的身子左顧右盼的跑過來,近乎直挺挺的跪在安雅公主麵前,“公主!公主今日帶銀兩不曾,繡繡又來找我了。”綠繡是附近樂館的歌妓,李八字不知什麼時候勾搭上的,此女以購買為樂,把李八字這個燒錢貨都比了下去,每每花的李八字哭爹叫娘,滿地撿銅板。每次綠繡一來,竹林書館就要被集體明搶。唐明真看看上官季年,隻覺得今日的阿母君衣冠不整更加可憐楚楚,仔細一看,全身的荷包錦囊玉佩全被扯了去,聲淚俱下地控訴著李八字搶走了了母親大人親手為他縫的荷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