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的一年,不知該憎恨誰。
他曾長久地處於幸福之中。
誕生於極其平凡的、並不那麼富裕的家庭。
平凡的雙親、年紀相差很遠的兄妹。早晨早早起來,在森林中給父親做幫手,帶著一天的糧食回到村裏。
微渺的他的世界。圍繞著他的不變的日常。
這工作持續了數十年。
他的父親,以及父親的父親,也都是同樣地進入森林靠山過活下來的吧。作為兒子的他也將和父親們一樣,過著毫無改變的人生,無趣地死去。
雖然因為年輕而有所不滿,但他也知道,不滿將隨著年月流失而風化。
擁有穩固的屋頂和不至於挨餓的食物、與鄰人之間的和睦關係,這就是普通的生活(幸福)。
但是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
無趣的每一天,是賦予村人的最低限度的權利。雖然是個貧窮的村子,充滿了任何人都能平凡地活著、靜靜死去的正確性。
他的村人,與他並無不同。
他的村人,也認為他是同伴。
……至今仍為此而悔恨。
沒有任何脫軌。
沒有任何錯誤。
那選擇毫無疑問地,是包括他在內的人們的意誌。
——所以,至今仍為此而悔恨。
至少,如果那是上天的意誌,還可以詛咒神的無情。
“———惡魔———”
沒有任何前兆。
理所當然地,如早晨的問候一般發生了。
“———首先是眼睛———”
一如往常地離開家門,前往森林。
向擦肩而過的鄰人打招呼,被視而不見。
異變在村子正中央。
被未曾有過交談的村人圍起來,之後,再也沒能回到村裏。
“———喂,把左眼留下來———”
儀式淡淡地進行著。
似乎他曾是惡魔。
村人感歎、厭惡、及至憤怒於連他都是初次得知的事實,決定了他的待遇。
“———真吵。把喉嚨搗爛了比較好———”
疑問更甚於恐懼。
為什麼。
為什麼要做這樣的事。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為什麼,偏偏是自己。
無論怎樣想,也找不到任何類似於理由東西。
……以及,為什麼。
“———對了,隻要能呼吸就行了———”
為什麼,能做出這種事來。
“———切斷手腳的筋腱。隻切斷筋腱,這家夥的身體是全村的東西,要留給所有人才行———”
處置是由好幾個人進行的。
被眾多認識的人憎恨著,手腳僅存其形、不再成其為手腳。
說,這是不讓我們生活富足的懲罰,而全身被施予與罪行相應的處置。
“———舌頭也割掉。怎麼能讓他死掉———”
被眾多認識的人們責罵著,投擲泥巴,塗滿汙物。
說,這是威脅到我們生活的報應,因此要用全身回應他們的不滿。
“———混賬。惡魔,都是你———”
確切的人格在此時告終。
感情因肉體被損毀的痛苦而崩潰。
理性因尊嚴被抹消的悲傷而崩潰。
然後。
跪了有多長時間呢。
沒有一聲呻吟。
刺進喉嚨的樹枝腐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