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夜,不辨時辰,磚頭機挺了這些天,也完全沒了電力。機都開不了。
腕上手表,也不知什麼時候,遺丟在哪個旮旯角落。也許是被抬著蕩晃著的時候,掉落了。
黑寂的夜,也不知過了多久,祠廟裏開始有了動靜。
不是如豆燈苗燃燒時偶爾發出的劈叭聲。
是響動!
細碎的響動,像老鼠在扒拉扒拉,又像竊賊刻意躡手躡腳時踩到腐枝爛葉時發出的……
總之,很輕微,但卻聲聲入耳。
朱倪亨閉上了眼,拳頭也不自覺地攥緊了。
手心裏濕濕的,他知道那是汗。
兩隻耳朵卻不聽招呼,捕捉著一絲一毫的動靜。
朱倪亨的奶奶在生時,曾經告訴他,亨兒,奶奶若是哪天不在了,夜裏獨自一人睡覺,可不要害怕。我們每個人呐,頭頂和兩隻肩膀之上都有三盞神燈護佑著呢,燈不滅,鬼邪精怪也是懼怕得很……
心不慌亂,人懼鬼三分,鬼怕人七分。
朱倪亨這時候想到要是奶奶在世該多好,風裏雨裏,千山萬水,奶奶都會來保護他的。
奶奶不在了,你自己要堅強,要上進,要努力保護好自己。你不拚命,這世上又有誰會幫你呢,孩子。
這麼多年,銘記著奶奶彌留之際說的一番話。他從一個隻會在孤兒院菜地裏玩泥巴捉蛐蛐的小屁孩,再到窮學生,拚到了國有新聞集團裏,雖然眼下也隻是一名小小的欄目編輯。
閉著眼,攥著拳頭,他想到這些舊事,兩行清淚滑落,心底竟升騰起一股力量。似乎沒那麼恐懼黑暗和黑暗裏的細微響動了。
大不了一命歸西,他就去找奶奶。
來吧,來吧,牛鬼蛇神都來吧。
朱倪亨一把握住椅子的扶手,瞪大著眼睛,掃描著祠廟裏的角角落落。同時,注意傾聽著四下的動靜。
好一陣,那響聲沒再出現。
他倒希望有點動靜。
沒動靜反倒不適應了。不過,卻不是那麼心慌了。
沉寂了一會,那響聲再度響起。
這次,他聽清楚了,那聲響是在一尊塑像背後發出來的。
而且,那響聲愈來愈大。
抓起一把椅子就朝著塑像後麵砸了過去。
轟的一聲巨響,又抄起一把砸了過去。
那響聲沒了。
就在他再次掄起一張舊茶幾準備丟砸過去時,一個聲音響起!
“朱倪亨,朱倪亨……”
“誰!”大喝一聲!
“是我。別再砸了。”一個小小的身影,緩緩從塑像後邊的黑暗裏鑽了出來。
“誰!”朱倪亨這廝依舊大喝一聲,這次再猛。
隨時準備著撲殺過去!
看清楚,終於看清楚了。
“阿秋?你是阿秋。”
“嘿嘿,是我。”小小身影走近,鼻涕泡哼起。小糊蛋一般的臉蛋。
“你再不出聲,你個小娃子就沒了。”朱倪亨一把將阿秋抱起,捏了一把小鬼頭的小鼻子,甩走鼻涕,“這大半夜的你來幹嘛?你就不怕你爹發現?”
“我等他們睡著了,偷偷溜出來的。”小鬼頭,仰著頭,又哼出一個大鼻泡。
朱倪亨追問道:“你還沒說你來幹嘛?”
阿秋忽然壓低聲音,一指他剛鑽出來的黑暗處:“我來告訴你,千萬不要去那間小屋子。”
“哪間小屋子,這裏不就這間嗎?”驚訝,同時感覺一種莫名的緊張。
“不對,那後麵還有一間很小很小的小屋子。”阿秋認真地說道。
“為什麼千萬不能進去那間小屋?”朱倪亨幾乎是一字一頓地問,頭皮發麻。
“因為……因為那裏麵……”阿秋這小孩忽然變得吞吞吐吐。
“因為什麼,快說。”
“你是一個好人。”大鬆了一口氣,這小鬼頭憋穀了半天,居然說他是一個好人。
“為什麼呢?”朱倪亨想知道為什麼。
“因為瀟瀟就是一個好人,她奶奶也是。”阿秋忽閃著眼睛,很是認真地說道。
小孩的世界真是奇妙。說的話貌似牛頭不對馬嘴,想想卻也還說得通。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嘛。
“阿秋,你還沒告訴哥哥,為什麼好人不能去後邊那間很小很小的小屋子?”
“……因為我娘在裏邊。”阿秋這下豎起一根小手指在唇邊,學著大人的樣做了個“噓”的手勢。
朱倪亨被嚇到了,心裏“咯噔”一下。
阿秋他娘,不就是白天撲著要咬自己喉管的瘋女人嗎?
會是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