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急促的鑼鼓聲,終結半寒不暖的祠廟之夜。
朱倪亨,悠悠醒來。
婆婆,阿秋,還有那個出言不遜的茅羽,通通不見蹤影。
夜裏什麼時候走的,怎麼走的,全然不知道。
若不是胸口捂著的水鏡確已不見,他會以為又是一個醒著的夢。
外邊,天氣貌似不錯。
陽光穿過祠堂的門窗,雕鏤一地的方方圓圓。
顯然,花鳥雕飾和幾何形狀,活躍了門,靈動了窗。
此時看來,那些門窗極具古典藝術氣息,那是能工巧匠的智慧與汗水。興許,如婆婆所說,很多年前,如今詭秘異常的龍潭衝也是有過屬於它中壯年的光輝歲月。
他想出去曬曬陽光,看看哪個角落裏,會不會有那麼一枝花,微風裏搖曳些許芳香。
門的搖晃聲,在空蕩蕩的祠堂裏回響。
看來,那些叫囂著一大早就會來看他死透了沒有的粗魯鄉人,食言了。
隻有長長的影子,靜靜地陪伴。
很是無聊,他想走進後邊那間小屋子看看,小孩阿秋極力阻止他去的那間小小的,小屋子。
阿秋說,裏邊躺著他娘。
茅羽說,他朱倪亨真是無知者無畏,也是說那間屋子他一己凡常之身,不便進入。
藏著什麼秘密?就因為躺個瘋女人?
一隻小螞蟻,一直在陸上,想去看看大海而已。一間小屋子,擋不住。
他想去,也動了腳步,可他沒去到。
因為,祠廟的門這時候居然開了。婆婆後來跟他說,後生仔,當時老身就在門外站著呢,看你有沒那勇氣。
有,一切好說。
要是我當時沒朝後邊那小屋子走去呢,他問。
那你就重歸幸福了呀,我會讓茅羽叫警察來,送你回城。再然後不管他問什麼,婆婆就始終保持沉默。
不過,門開的刹那,屋內的光線好了許多,他還是看清了後邊那間小屋子的門環上貼著兩道符。
黃黃的符紙,長條形的符,紅紅的符文。
沒誰會懷疑那兩道符的作用,至於起什麼作用,一百個人至少有兩位數的說法。一撇一捺,入眼入心,荒舊處盛產詭異。
符咒貌似有兩道無形的力量。給人安心的同時,也滋生恐懼。
朱倪亨停住腳步。
不因為符咒,而是大門方向投射而來的一道影子在移動,身影不小。
他知道,是婆婆。
也隻有她,這時候才會來,才會想起他這麼一個外間人的存在。
“後生仔,跟我走。出事了。”
“剛那陣鑼鼓聲?”朱倪亨開口問道。嗓子都生澀,祠堂裏一夜壓過壓抑的緣故。
步出祠廟那門,朱倪亨甚至覺得外邊陽光刺眼;花花草草招搖,仿佛有聲。
原來,憋抑的寂寞真的可以讓人發瘋。
婆婆搖頭歎息,“又是一條人命。”
話間剛落,鑼鼓聲,又響起。分明還有鈸、笙和小號的音。
古老的村寨,諸樂混雜,時緊促,時悠揚。
不是喜,即是喪。
平平淡淡一“又”字,在朱倪亨聽來,心裏莫名一緊。風聲鶴唳,形容他眼下的緊張,再合適不過。
一個被蛇咬過的人,看到草繩都會緊張。
近了,近了,人聲喧沸。
原來,那些食言的鄉人,沒來祠堂瞧個究竟,絆在這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