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哥備妥,便領著我下青城,臨行的時候,自然未見二師哥與三師哥,倒是師娘深深囑托,要大師哥好生照看我些。
師傅始終一言不發,重重哼了聲,便獨自離去。師娘另備一個碎花布包裹,道是些素日我愛吃的糕點以及些替換衣衫另加幾輛碎銀。弄得我眼睛酸酸的,有種想哭的衝動。
初次出門,便是如此了。
花城地博物廣,車水馬龍,往來不絕。一連多日,盡是些頗不具規模的小型屠宰場,幾回血腥滲透,便有幾回暗潮澎湃,聞之欲嘔。大師哥甚感同情,後背上,一下一下拍捋著。
如此一來,便有些體虛神弱,次日清晨,懶在床上,便有些軟怠不願動彈。待蘇醒時,大師哥已不在身側,依稀記得,他似乎說過,讓我好好將養兩日,尋找的事便由他來擔承,待他尋著場所,再來喚我。
用罷早膳,伸了個懶腰。傍著窗台,有些恍惚,也有些茫然,街上甚喧囂,也甚忙碌,各有各的思慮,各有各的勞累。獨自已被晾在這德成客棧,如一介閑人似的。
這種滋味久了,便有些枯寂,信步踱是街,融身於人流中,刹那間,才覺溫暖不少。不知何時,喧嘩頓起,人躥塵起,街西亂作一團。眾店販驚恐地攬攤奔避,擎長亂刃映照著明晃晃的日頭,刺得眼目難張,我搭手眉跡,艱難望去,那是一夥身著墨衣,滿麵戾氣的精壯漢子,刀光中,正裹住一位女子,那女子一身素衫,滾燙著火紅襟邊,頭戴墨綠紗巾,透著幾分神秘,嬌嬾婉約處,纖腰款舞,楚楚不勝。
如此一位嬌弱姑娘,隻是背部幾抹刀痕,深觸肌膚,頓成鮮紅,觀之不忍觸目。
那姑娘顯見修為不敵眾人,邊擋邊退。適才熱鬧哄哄的大街,瞬間除了眼前一幕,竟無餘人。店板掩處,窗隙透處,皆是膽怯驚恐的眼眸,偶爾亦挾雜著幾絲同情與歎惋。
漫天的魔息與妖氣鼓蕩著。大街的東向三丈遠處,我茫然的瞧著眼前一幕,竟然失措,滿腦子皆是近些日子裏師傅的教誨。如何人妖不分,如何對錯難辯。
那女子瀕臨絕境,似乎餘光中瞥見大街上尚且留得人在,竟退了過來。一陣濃濃血腥彌天漫地,瞬間刺激著我敏感的神經,似乎全身都在痙攣。
姑娘慌亂的擦身躥過,一陣酥風,我隻覺天旋地轉,搖搖欲墜,忽覺劇痛鑽入神經,幾個玄衣大漢橫撞而過時,凶神惡煞般道一句,“找死,滾開”!竟向我胸前撲了一刀,三寸長的創口,鮮流溢淌。一瞬間,生生的痛楚催汗如雨。
熱血洶湧中的爆怒,瞬間,理智息數被逼至陰暗的角落,我祭出身後佩劍,萬道劍芒灑下,慘叫連連。當理智回轉時,滿街腥血味道,身軟眼黑。
“公子,醒醒!”
蘇醒時,發覺自已竟躺在蒙紗女子懷中。餘光中,空曠寂寂的長街上,依然隻有和與她,另加橫七豎八躺在血泊中的幾具魔人屍體。
一陣狐狸妖息突躥入鼻端,我一緊立馬將她推開,暗惱自已無心中,又幹下荒唐事體。不料這姑娘不驚不懼,反而迎上一步,蒙紗之後,那雙灼灼滿含感激眼眸,隱約投來,竟激蕩得心中一陣驀名震憾與親切。
默然良久,她幽幽切切道,“多謝公子搭手相救,小女子感激不盡。……不知恩公姓名,日後天涯相逢,自當厚報。”
我一時啞然,本就出自無心,何圖報答二字。遂道,“不必。你我正邪不立,還是少些糾交的好。他日修真再見,便是陌路。”
姑娘乍聞此言,不禁輕聲一笑,不失譏誚。“好個正邪不兩立,公子既然怕玷辱自家身份,又何必出手相助。”她冷哼一聲,抱拳一遞,便掠身而去。
我一愣,自覺並未將身份瞧得何等重要。正欲離開,街上一暗,一團黑影從天而迫。又是一夥玄衣漢子,裝飾形容與地上躺的如出一轍。那為一首一人眼止中凶光大熾,怒喝,“好大膽子,竟敢與妖女私同一夥,盜我嗜血堂寶物。”
強烈的魔息壓迫而至,頓覺不妙,正欲抽身退去,無奈早被倏忽分散的玄衣漢子擋住街首街尾。
十幾招過處,我才尚知,何謂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何謂山外有青山,人外有高人。被揍的遍體鱗傷。
那為首肥胖漢子挺著一柄鬼頭一刀,向我頸項比落,揚臂欲落時,我竟然駭得渾身冰涼,顫栗。一瞬間,心緒飛旋,往事一幕幕,迅如閃電,重重壘壘的盡是貪生,怕死,留戀……
千鈞之機,肥胖大漢身側一個精瘦漢子探手相阻,打量一下奄奄一息的我,然後向肥胖大漢悄聲附耳,嘀咕一陣。肥胖大漢所有所慮,竟笑了兩聲,然後粗臂一揮,“退。”
眾人身形恍惚,瞬間消失。街上依舊冷冷清清,獨剩下孤零零躺在地上難以動彈的我。時值盛暑,地氣甚灼,創口被炙得陣陣抽痛。
漸漸的,街麵上似乎有了生機,推販們膽顫心驚,左顧右瞭地繼續闖門擺推。就在以我撲伏在地的方圓丈許內,圍得水泄不通,指指點點,竊竊私議,冷冷漠漠。
我想爬起,可是,稍動便牽扯創口,如錐心之痛,刺激著神經。努力了多次,終究無望地不再動彈。也許,繼續這般任憑地氣炙燎創口,我會疼得死去。一瞬間,萬般念頭齊聚心頭,多想,有一雙援助之手,哪怕輕輕將我扶一下,尋一處陰涼暫避。可是,沒有,沒有人會如此,當災難來臨時,首當其衝的逃命的是他們,他們隻有害怕。心寒過後,一時的怨氣漸漸歇下去,自已又何嚐不是如此呢,麵對那欲奪生命的最後一記鬼頭大刀,竟也嚇得黃膽欲裂,隻恨沒來得及跪下磕頭討命。
一雙厚實的大手向我腰跡橫來,甚輕甚柔。感激地淚光迎去,是大師哥,他滿麵心痛地將我橫抱懷裏。這一下,我再也忍不住,淚水磅砣而下,濕了他的衣衫。
大師哥替我察看了傷勢,塗了傷藥,青城冊的清風膏藥效奇裂,傷處如同火烤,瞬間,便疼得暈了過去。
再醒轉時,已是夜裏,四周漆黑一團。感覺身上有點沉,淡幽的月輝下,是大師哥,不知道他如此守候已多久,抹了抹惺忪眼睛,難以掩飾的滿麵疲憊,見我醒轉,他甚是關切的扶我躺著。
“身上還疼嗎?”
我搖搖頭。定定地瞄著他。他滿麵殷殷寬慰之容,“醒了就好,就好。”眸裏似乎充滿了淚花,惹得我也有淚意。
他掖了掖被單,一會,掇了碗清粥上來,淡淡的騰著熱氣,他調動瓷匙,輕輕吹拂著熱氣,舀了丁點湊至唇邊,嚐試溫度,覺得恰恰好,便舀著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