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轉過身,憶蘭正望著我,等待著我的回答。一雙眼睛裏滿是好奇,失望和擔心。
但我沒回答她,不是我不想告訴她,我是來不及。天就要下雨,雪兒還獨自在幼兒園等待。
我說了句以後再說吧,便轉身匆匆走了。
走了好遠,我回頭時還看見她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裏。
我心裏忽然一驚。她剛才問我話時為什麼會是那樣的眼神,為什麼她現在還望著我遲遲不肯離去?
我,一個從小隻知道畫畫的人,忽然像小說家一樣有了天馬行空的想象力。難道?莫非……憶蘭有個失散多年的男朋友,他和我有太多的相似。憶蘭把我錯當了他,和我的相逢讓她以為找回了曾經失落的愛情。可誰知剛才聽到了來福表姐的話,聽到來福表姐說到了孩子,她一定以為我這個她自認的男朋友竟有了孩子!
聯係到我來公司她對我所做的一切,我的猜測竟顯得那麼合情合理。我心裏不禁有些慌亂。說句實話,我不怕欺騙憶蘭,即使她真把我當作昔日的男友,可我怕她在對我的錯覺中多出個孩子來!那樣她會太傷心,傷心得從此改變對我的態度!
我有些猶豫,是不是該回到她身邊去,是不是該把孩子的事給她解釋清楚。可她這時卻轉身走了,有些憂傷的背影,漸漸的在風中消失。
算了,反正以後有的是時間給她解釋。
我趕到幼兒園時,我看到雪兒,孤零零的雪兒,在幼兒園鐵門的那邊,睜著可愛而又可憐的眼睛,望著大門外邊。
雪兒的樣子,太像小時候每當天黑我盼著媽媽勞動歸來的樣子。我一陣心酸。
雪兒見了我,驚喜的叫了聲:“尋歡叔叔!”便向我哭著跑了過來,她問“你為什麼現在才來?媽媽呢?”
可鐵門卻把她和我隔在了兩個世界。
別的小朋友早被家長接回家了,隻有雪兒一個人,獨自在這裏呆到現在,她哭泣的眼淚裏一定有太多的委屈。
這時從裏麵不知什麼地方跑出個十**歲的少女。她微笑著向我走了來,卻不讓我接雪兒回家。她說:“對不起,先生,我是雪兒的老師,我隻認識柔娜和劉一浪,所以不能讓你接雪兒走。”
我給她解釋,可無論我怎麼解釋,無論雪兒怎麼親熱的叫我“尋歡叔叔”,她也決不把雪兒交到我手裏。
我很不高興她,剛才把雪兒孤零零的丟在旁邊的是她,此時固執的不讓我接雪兒離開的又是她。可我又拿她沒辦法,最後隻好叫她給柔娜打電話。盡管這個時候我一點也不想提起柔娜。
少女打通了柔娜的電話,微笑著和柔娜說了些什麼,又把電話遞到我手裏,說:“她要和你說幾句。”
我接過電話,我心跳有些加速,我想這個電話一定打擾了她和劉一浪,她一定正對我生著氣。
可是我沒想到,電話裏柔娜的聲音竟是那麼溫柔動聽。就在我快被她那聲音融化時,我卻聽出了那聲音的異樣!
那種異樣,讓我心好痛,比刀子狠狠的紮著還痛!
那裏麵有種喘息,無數小說家把它描寫得讓人心跳讓人神往的喘息!
可是此時此刻,這種喘息讓我怎麼也無法忍受,我狠狠的掛掉了電話。我知道她正在和劉一浪幹作什麼!
少女終於讓我把雪兒接走了。
我抱著雪兒,剛離開那條寂靜的兩邊長滿榆樹的路,走上繁華的大街,天就下雨了。
大顆大顆的雨,越來越密。它們不隻是下在我身上,不隻是淋濕我的身體,它們還下在我心裏,在那裏積成河,血流成河的河。
我不要雪兒也如我感受這樣的雨,我不要雪兒淋了雨著涼,我想找個避雨的地方。可是那些地方都擠滿了人。他們一個個都很焦急,不是望著遠方,就是望著天,仿佛和我一樣忽略了這場雨可以讓悶熱的重慶變得涼爽,隻是對它充滿了厭惡和仇恨。
可是,我多不該有這樣的心情啊,多不該因柔娜這樣的女人有這樣的心情啊。要知道這樣的雨,在我的家鄉是多麼讓人心存感激啊,畢竟經曆了太久的幹旱!
我忽然好懷念家鄉的雨,好懷念從前和媽媽在雨天呆在家裏的日子,那些日子有點落寞又有點歡喜。
但是,我沒忘記往人群裏擠,沒忘記為雪兒尋找一個不被雨水淋濕的地方。
我還沒擠進去,我還站在雨中,可我卻忽然感覺不到了雨!
我抬頭一看,一把花雨傘遮擋在我和雪兒的上空。
多麼美麗的花雨傘,戴望舒《雨巷》裏那樣的花雨傘。雖然眼前的暴雨不懂風情,一點也沒有江南煙雨那種朦朧纏綿,我還是禁不住向身後扭過頭去。
是誰?是不是《雨巷》裏那樣的姑娘,丁香一樣的姑娘,為我和雪兒撐起了一片晴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