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早餐我把自己關在臥室裏,哪也沒去。一來是沒休息好,二來是我對昨夜出奇的寧靜產生了懷疑。來福那雙眼睛今天比以前還要把我和憶蘭盯得緊。我再次想起舅舅家那隻哈叭狗來,它也叫來福,它也有那麼雙銳利警覺的眼睛。

憶蘭好像因此在和家人賭氣,在我走進臥室之前就把自己關在了閨房,以此向他們提出抗議。

但我關住了我的人,卻關不住我的心。

我的心早已飛回了過去的歲月,飛回了我的故鄉。我把自己隨身攜帶的爸爸為媽媽作的畫像展開來看。就是這張畫像,媽媽生前曾多少次悄悄的望著它,滿眼哀怨和期盼。直到現在,我才真正明白媽媽的無奈和痛苦。可池豔的媽媽告訴我,媽媽在九泉之下,還是那樣無奈和痛苦,不最後見爸爸一麵,她永不瞑目……

我禁不住一陣心酸,幾顆熱淚湧出眼眶。我視線開始模糊,開始看不清畫上的媽媽。可媽媽那雙習慣了憂傷和期盼的眼睛卻格外分明。

我禁不住想起我的父親來,我對他永遠是恨比愛多一點。

但我還是準備把他的自畫像拿出來,仔細的端詳一下。然後畫一幅媽媽和他的合影。也許因此,媽媽九泉下的靈魂可以微微得到些安慰。

不想,我還沒拿出父親的自畫像,卻有人給我打手機了。經過了太長日子的痛苦沉寂,我的手機終於幸福的唱出了從前的歌謠。

來電顯示號碼竟是柔娜的!

我是真的很激動,激動得心痛。離開重慶這麼多日子了,在成都遇到的這些事糾纏得我漸漸忘記了她給我的痛苦,心裏的瘡傷正在慢慢痊愈,不想她的一個電話就把那傷疤剝開,我看到了淋漓的鮮血。

我恨恨的掛斷了電話。

然而電話鈴聲又響起,來電顯示還是她的號碼。

我又掛斷,她又打來……

如此反複了好幾次,最後我幹脆不再作理會,就讓那鈴聲長久的響著,直到最後精疲力竭。

如此的又過了好幾次,她終於也感到精疲力竭了,手機鈴聲再沒響起。

可是,我卻比先前更痛苦了。我知道,她一次又一次的給我打電話,是她終於忍不住了,忍不住對我的思念了。她一定後悔了,她一定是要盡力給我解釋了……可是,我忘得掉她給我的所有痛苦,我也忘不掉那晚她在悅來客棧是怎樣和劉一浪豔體纏綿!

那是怎樣的讓我撕心裂肺啊!就算上天給我千萬次掛斷她電話,讓她為自己沒有機會向我解釋而痛苦絕望,甚至撕心裂肺,我也無法有絲毫報複的快感。隻有恨,無窮無盡的恨。莫非真的愛得越深,就恨得越深?

但是,無論是她還是我,都應該明白,有些路,一旦走出就再也沒法回頭,有些錯,一旦犯上就永遠無法挽回!

我的手機鈴聲又響了,這次顯示的不是柔娜的手機號碼。那是一個陌生的座機號,也許是公用電話。

我分明一看區號就知道是重慶的,我也分明知道多半是柔娜見我不接電話換了公用電話打來的,但不知為什麼,我終於還是忍不住假裝不知,按了接聽鍵,並且把手機近近的放到了耳邊。

我那麼恨,我還是終於不忍拒絕,我還是終於擔心她是不是出什麼事了。我是多麼賤的男人,竟跟來福一樣!

但電話那邊卻和上次在南充一樣,不是柔娜的聲音,是雪兒那稚嫩的童音。

雪兒固然想我了,但這更多的是柔娜的意思。雪兒還那麼小,許多事她都不懂,她更沒心機,更不知道換電話給我打來。

我向雪兒問好,語氣軟得像個女子,柔若無骨。無論我有多少憤怒的話,我也不能對雪兒吼出。

雪兒,她是個可憐的孩子。像我一樣,過早的失去了父愛。隻是我的父親也許尚在人間,而她的父親卻……

雪兒沒有像上次那樣說太多的話,隻問了句“尋歡叔叔,你什麼時候回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