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養了密密麻麻地虱子,要用指甲一個個地掐死,可時間一長就感覺毫無興趣了。還是恰德想了好法子,他用鞋油盒的蓋子吊在鐵絲上,同時下麵點上一段蠟燭。隻要把那些結實堅硬的寄生蟲往裏一扔,“畢剝一聲就了結了。
屋裏暖洋洋的我們就把襯衫放在膝蓋上圈坐一圈,裸露著上體,兩隻手不停地進行著前麵的動作。海依說他從特豪托醫院的軍醫主任哪兒帶來了品種優質的虱子。——它們的頭上都長有紅色的十字架。他還開了自認為非常高明的玩笑說:他將用鞋盒裏越集越多的虱子油來擦他的長統靴。就為了這句話,他居然一個勁兒笑了整整半個鍾頭。
不過別人都沒心思附和他,因為大家都在想著另一種更重要的事呢。
原來奇姆思托斯昨天真的也到了這兒。那個聲音我們太熟悉了。聽說他在家鄉照舊殘酷地訓練新兵但正巧其中有一個是地方官員的公子也遭此厄運。於是便隻有自認倒黴了。
實際上,還有許多麻煩在等著他呢。那個恰德早就開始苦苦思索用怎樣的方法來嘲諷他。而海依顯然又想起上次的毆打,眼睛瞅著自己的大魚鰭,對於他那真是一次快事,甚至做夢都在想起呢。他狡黠地跟我擠了一下眼。
克絡普和米羅正津津有味地聊天。克絡普可能從工兵炊事班或其他地方弄來滿滿一飯盆扁豆,引得米羅雙眼發直,總情不自禁地注視著看一會兒,但很快又裝著若無其事的樣子。過了一會兒米羅忽然冒出句話:“阿爾貝特,要是和平了,你準備幹什麼?”
“哪會有和平呢?”阿爾貝特幹脆地說。
“我說如果,你會有什麼打算呢?”米羅堅持又問。
克絡普怒氣十足說:“那就遠離這鬼日子。”
“這我知道,可再往後呢?”
“喝得一醉方休。”阿爾貝特說。
“說正經的,別瞎扯……。”
“本來就是嘛,”克絡普說,“你說我還能幹什麼呢?”
克托也加入了他們的談論。他向克絡普拿了些扁豆。邊吃邊想,然後說:“那就先大喝一場,然後再坐下一班列車回家,我的兄弟,那可是和平啦,阿爾貝特……。”
“這是我老婆。”突然他從油布信夾裏拿出一張照片給大家傳著看。然後便大罵道,“王八蛋!戰爭……。”
“是啊!”我說,“你是有老婆孩子的人。”
“沒錯。”他點頭說,“可我卻還讓他們餓著肚子呢。”
我們笑了。“他們是餓不著的,克托,總會有地方給征發的。”
米羅並不滿意這些回答。他又推醒夢中的海依問:“海依要是和平了你做什麼?”
“我真想踢你一腳,盡是白日做夢。”我說,“怎麼可能有和平呢?”
“那房頂上怎麼能長出牛屎呢?”米羅反駁了我,仍看著海依的臉,期待他說話。
海依顯得很費腦筋:“你是說打完仗是嗎?”
“是啊。”
“那不就有女人了嗎?”海依想了想眯縫著眼睛說。
“對呀。”
“那不就得了。”海依燦爛地笑了,“我找個健壯的街妓但必須是真正的廚娘,然後就跳到床上去那裏滿身都有那麼多東西去抓。我會在那張鋪著羽毛褥墊的彈簧床上,那樣,我就一個禮拜也不穿褲子。”
我們都靜靜地遐想著這誘人的畫卷,身上泛起一層雞皮疙瘩。還是米羅先清醒過來又問“那之後呢,又怎樣?”
頓了一會兒,海依不好意思說:“我寧願服滿軍役。”
“海依,你有病嗎?”我說。
“你應該先去試著挖挖泥煤然後便什麼都能理解了。”他微笑著說。接著又從靴筒裏抽出一把小勺子,伸進阿爾貝特的飯盒裏。
“可至少要比在香巴尼挖戰壕要強一些吧。”我說。
海依嘴忙著咀嚼,臉上泛起笑容:“隻比在那裏的時間長一些。還有就是隻要進去就別想再出來。”
“不過,家裏自然是舒服的了,海依。”
“或許吧,某些地方是吧。”他邊說邊張著大嘴陷入了思考之中。
透過他的臉,能明白他的思想。可以看到那所沼澤中的破散的草屋,早出晚歸的燥熱中辛勤的勞動,以及廉價的薪水和他那髒得發亮的工作服……。
“在和平時期軍隊是很輕閑的,什麼也不用擔心,有飯吃,有床睡,每周發一件新襯衣,當個軍士還能撈一身漂亮製服,夜裏再自由自在地泡到小酒店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