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十八年大限將至,葉爸爸的心中時常升騰起莫名的失落感,哪怕是一次短暫的告別,一個轉身的動作,都會牽動著他的心弦。調撥著他的淚腺。隻是每每此時,他都故做堅強,趕緊驅散腦海中的念頭,不去想它。
然而,該來的終究要來。葉扶風一直隻知道自己心髒不好,要經常往醫院跑,還不能做劇烈運動。這也是葉爸爸一直這樣告訴他的,他並不知道自己大限將至,不久於人世。
時間一天一天過去,葉爸爸的心又像十年前的那個夜晚一樣,倍受煎熬。告訴兒子,又怕他心智崩潰,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不告訴兒子,他來這世間卻又有什麼意義呢?
等到了那一天,一定會有很多的後悔和不甘,一定會怪自己不曾早點告訴他這個事實。
熄滅了多年的葉家書房裏的光點這些天又重新的閃爍起來。時鍾的聲響比之十多年前越發的迅急了。
“昔月,我們的孩子將要走到生命的終點了,而我這個做父親的卻無能為力。如果真有陰陽兩世,我倒願意帶著扶風一起下來陪你。”
葉書瀚再一次望向牆頭那月輝裏的字跡:”爸爸,朝聞道,夕死可矣!我一直是這樣教導扶風的,他現在聰明睿智,好學上進,經史子集,數學天文,外語音樂,涉獵頗廣。在同齡人中可說是博學多才。
生死的大道理,我也不隻一次和他探討過了。他表現的還算豁達,可他畢竟隻是個十六歲的孩子,他也從來沒有真正的麵對過這個問題。 我還是不知道怎樣去告訴他。”
朝聞道,夕死可矣!
朝聞道,夕死可矣!
睡夢裏的鸚鵡絕塵被葉書瀚的啜泣聲驚醒了,兀自拍著翅膀驚叫著。
朝聞道,夕死可矣!
朝聞道,夕死可矣!
睡夢中的葉扶風被這聲音吵醒了。他揉著朦朧睡眼趿著拖鞋走到書房的門口,突然看到深沉的夜色裏
那拍打著翅膀的鸚鵡的眼睛像極了兩粒綻放著熒熒綠光的寶石懸浮在夜色裏。而他的父親,在如水的月光裏靜靜的坐著,低垂著沉重的頭顱,根根銀絲纖毫畢現,仿佛一下子蒼老了三十歲。
“爸爸,你怎麼了?”
葉爸爸趕緊抹了一把眼睛,抬起頭來。他不想讓兒子看到自己失魂落魄的樣子。
“哦,沒什麼,在這裏抽根煙,不小心就睡著了。可能是剛才打呼嚕把絕塵給吵醒了啊。你看,他多不耐煩。”
那鸚鵡也不知是看見主人到來而顯的興奮,還是正要抗意葉爸爸把它吵醒。在鳥架子上快速來回的走動著。一邊高聲的叫喊著:扶風快要死了,我該怎麼辦?扶風快要死了,我該怎麼辦?扶風快要死了,我該怎麼辦?
葉扶風猛然聽到這一句,呆了一下,忽然笑著走近鸚鵡:“絕塵,你這家夥又在胡扯了。睡覺啦。”
“睡覺啦,睡覺啦,絕塵睡覺了,別吵。睡覺了。”
那鸚鵡嘀咕著這句,漸漸的越走越慢了,不一會勾著腦袋睡過去了。
“爸爸,您不是戒煙很久了嗎?怎麼今天又想起來抽?早點睡吧。都兩點多了。明天還要陪我去圖書館呢。”
“好,那我去睡了,”葉爸爸在煙灰盅裏按滅了最後一根煙頭。站起來走到葉扶風的身邊。葉扶風幫他拍落了衣服上的灰燼。
“你也早點睡吧,”葉爸爸疲憊不堪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