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鄭普恩、傅丹墀這兩位舊軍人自下野以後,並不安心閑逸舒適的自在生活,特別留戀軍中權勢煊赫、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老爺日子。至於日本侵略,占領東三省,殺人放火,掠奪我國資源等等漠不關心。什麼蔣介石不抗日、賣國的是是非非,無關痛癢。吉鴻昌因為與他們熟識,都是西北軍的老同事、老戰友,為了組成廣泛的反法西斯同盟,壯大抗日力量,曾經與他們在一起討論過抗日事宜。想不到這些事情不能為老蔣所容,看來,借此機會,又可以重入軍界政界了。陳恭澍就是一個很好的晉見階梯呀!他有所求,我有所用,兩全其美。人,就害怕有私念,有了私念,就容易上賊船,就會出賣良心。
陳恭澍為了爭取鄭、傅二人,先後四次與他們接觸,利用三寸不爛之舌,歪曲事實,捏造謠言,給吉鴻昌加上一大堆“罪名”,諸如“策動叛亂”,“反抗中央”,“為共匪效勞”等等。在陳恭澍的“勸導”之下,本來也在尋找“報效中央”之途的鄭、傅二人,最後同意參加軍統特務的工作。經陳恭澍報請戴笠批準,天津站設立從來就沒有的“軍事組”, 由鄭、傅共同負責。名義上是組織抗日力量,策反偽軍,實際上就是為抓捕吉鴻昌而成立的。
五十一 二劉老密電中共 陳恭澍實施暗殺
呂一民的工作取得了重大的突破,令陳恭澍高興不已。但是,負責刺殺行動的殺手一直沒有機會見到吉鴻昌。為了做到萬無一失,呂一民又帶著呂問友、楊玉珊到任應岐的一位好友家裏“串門”,偷看了任應岐和吉鴻昌的照片,並且打聽到了任應岐的住址。呂問友、楊玉珊記準了任應岐的長相以後,立即開始行動,在任應岐的住所—日租界明石街耕餘裏(今和平區山西路)附近埋伏,監視著他的一舉一動。很快,他們就發現任應岐經常接觸的那些人中就有吉鴻昌。
此時,天津站站長王子襄意外中毒死亡,陳恭澍肩上的擔子更重了。刺殺吉鴻昌是蔣介石親自批準關注的天字一號的重大行動,戴笠不停的來電催問,陳恭澍不敢稍有懈怠,為了能夠盡快圓滿地完成任務,他由北平來到天津,索性不走了,住在長春旅社坐陣指揮,並立即召見呂一民,為其鼓勁打氣。呂一民受寵若驚,甘心情願為虎作倀,加緊了暗殺步伐。
蔣介石密裁吉鴻昌的行動很快就被我黨的地下組織得知。原來,蟄居在天津的同盟會元老劉承烈、劉人瑞設立的秘密電台破譯了北平軍分會代理委員長何應欽發往太原、西安、開封、福州等地關於吉鴻昌是中共地下黨員以及對吉鴻昌等人通緝令的密電。對於這樣重大的謀殺抗日英雄的重要情報,二劉立即通過秘密渠道及時向中共有關方麵通報。原來這位劉承烈,一八八三年出生,湖南省益陽(現屬桃江)荷塘人,早期同盟會會員,廣州起義失敗後,與譚人鳳、焦達峰、楊任、謝介僧等人商議來到北方發動起義。一次,劉承烈來到洛陽串聯江湖義士,被洛陽軍警逮捕,綁縛於牛車上拉往洛陽。路上恰遇在日本結識的同盟會會員、新軍營長張鈁。張鈁以劉承烈係本部文職人員為由,將警員拘押,釋放了劉承烈。白朗起義的時候,劉承烈親自來到義軍,代表南方政府予以支持,說服白朗打出反對袁世凱的旗幟。袁世凱複辟稱帝時,與於右任、張鈁、胡景翼、樊鍾秀組建陝西靖國軍起兵反袁。後任湘軍第六軍三師師長,蔣介石叛變革命以後,劉承烈毅然與蔣介石決裂,來到天津,秘密參加了新國民黨,主張抗日,反對蔣介石,並以經商為由,設置了秘密電台,主動與共產黨地下組織的南漢宸取得聯係。其子劉仲容是共產黨的秘密工作人員。原來,劉仲容的嶽父趙守鈺係馮玉祥騎兵師師長,在擔任洛陽警備司令期間,馮玉祥開始清共,共產黨員劉子華(後改名劉仲華)被捕,劉仲容通過趙守鈺解救釋放了劉子華。一九三三年劉仲華在上海擔任共產黨上海負責人期間,劉仲容來到上海,在劉仲華的介紹下開始為共產黨工作。後來,劉仲容打入桂係,為我黨提供了很多重要的情報。解放後,毛主席曾經六次接見劉仲容。
劉人瑞,字石麟,號遠之,湖南善化(今長沙市)喬口鎮花山嶺人。一八九二年十月十五日出生,一九一〇年考入長沙法政學堂,一九一二年春加入同盟會,自此追隨孫中山任軍政府參軍、大本營軍事委員兼中將師長之職,建國軍獨立第二師師長,第二次北伐時任教導師師長,一九二八年五月孫殿英盜挖東陵案發,被國民政府任命為“國民政府特派東陵接收委員會主任”,負責調查東陵盜案及善後事宜。
孫殿英冒天下之大不韙,盜挖東陵,引起全國人民的強烈不滿和反對,在懲處盜墓大盜的呼聲中,蔣介石為了平息眾怒,指派劉人瑞查處。劉人瑞帶人趕赴東陵,查處中,孫殿英帶上大批的文物、支票對其賄賂。劉人瑞予以嚴厲痛斥,拒賄不受,堅持重處東陵大盜。但因蔣介石以及一些國民黨大員暗中收受孫殿英的賄賂,致使此案不了了之。劉人瑞在查處東陵大盜一案中的所見所聞,深感蔣介石政府貪汙腐敗,難以共事,拒絕在南京作官,息影天津,在平、津一帶從事倒蔣抗日活動,為西南派駐北方的特派員。與任應岐誌同道合,關係極為親密。
劉承烈、劉人瑞得知何應欽密裁吉鴻昌的密電後,立即通過單線聯係的南漢宸向上級報告,中共上海中央局軍委特科獲悉敵人的陰謀後,為了保存黨的力量,指令宣俠父、南漢宸、吉鴻昌等五人立即前往上海。對於特科的安排,吉鴻昌因已與李宗仁的代表約定接洽一批軍火,並沒有撤離。南漢宸知道後,要求他馬上撤離,吉鴻昌堅持待事情辦妥後即去上海與南會合。鑒於情勢危急,南漢宸乘津浦線火車到達浦口,趁等待輪渡船隻渡長江之機,給吉鴻昌拍發電報:“生意已成交,急速來滬”。再一次催促吉鴻昌迅速撤離,離開天津,前往上海隱蔽。南漢宸渡江後乘火車到達上海站,中共上海臨時中央局代理書記武胡景、劉仲華派往車站緊急聯係南漢宸的地下工作人員,趁出站口人多混亂之機,塞給他一個火柴盒,出站後,南漢宸打開火柴盒,裏麵的紙條上寫著“吉和任被捕”。南漢宸大驚,尋思道,此事隻能請馮玉祥出麵解救了。毫不猶豫地立即返回天津,途經泰安時,下車直奔馮玉祥公館。馮玉祥聽後大驚,與南漢宸商定,三天後親自下山參加營救。南漢宸又返回天津,奔走於於學忠、鹿鍾麟等國民黨要員中,懇請他們營救吉、任將軍。在上海和其他渠道,特科也在全力開展了營救行動。
原來鄭恩普、傅丹墀投入軍統的懷抱,當上軍事組正副組長以後,便積極為軍統效力,出賣靈魂,不斷向陳恭澍提供有關吉鴻昌行蹤的情報。陳恭澍對他們的工作深表滿意,不斷打氣鼓勁,嘉勉褒獎。一九三四年十一月八日,鄭恩普急匆匆地趕到長春旅社陳恭澍的住處,神色緊張地對陳恭澍說; “明天下午三點鍾,吉鴻昌約我和丹墀兄到法租界交通旅館見麵,說是要給我們介紹兩個新朋友。”
陳恭澍不啻於被打了一支興奮劑,急忙問:“新朋友是誰?”
鄭恩普答:“不知道。”
“他們在哪個房間見麵?”
“來人通知是在五樓四三七號,還特別叮囑記住‘四三七’這個號數就成啦!”
陳恭澍又詢問了一些其他事情,送走鄭恩普以後,還是擔心情報是否準確,立即召集負責跟蹤任應岐的呂一民彙報。經過與王文,吳萍等會晤,商討了行動計劃,決定抓住時機,明天下午三時前後突襲交通旅館四三七號房,刺殺吉鴻昌.具體分工是:王文、吳萍偵察現場,王文衝進去開槍,吳萍在外麵接應和掩護,呂一民負責情報,通知情報員楊玉珊隨時和鄭恩普、傅丹墀保持聯係,陳恭澍現場指揮,執行任務結束後,各人自行撤退,除發生特殊情況外,晚上八時正仍在原地集合。陳恭澍特別關照大家,一定要保護鄭、傅二人的安全,倘有失誤,當報請上級以違抗命令懲處。
陳恭澍雖然作了具體的安排,不過還有一些擔心。原來,查找任應岐的楊玉珊小組通過相片認識任應岐以後,雖然加緊了對任的監控,但是,還沒有從中發現吉鴻昌的蹤跡。終於有一天,任應岐乘坐自用人力車,由日租界來到英租界,進入牛津胡同吉鴻昌轉移後的新住所。負責監視的呂問友急忙打電話報告給陳恭澍。陳恭澍大喜,立即率領王文、呂一民、楊玉珊等人趕到。因不知道任應岐進了哪個大門,為了防止打草驚蛇,他們在附近守候了三個小時,也未找到任應岐的蹤跡,隻好狼狽而去。陳恭澍在鄭普恩情報的基礎上,結合這些天來對任應岐的跟蹤,發現了一些現象,即這些下野的將軍們經常集聚開會。看來,刺殺吉鴻昌,完成蔣介石交辦的重大任務就要實現了。
為了更把握地完成刺殺任務,軍統特務們緊鑼密鼓地開始了謀殺前的準備工作。王文此次從北平來津,事先沒想到會有行動,所以沒帶槍來。吳萍爽快地答應借一枝給王文。商量完畢後,陳恭澍、王文,吳萍三人即乘車赴吳萍家取槍。王文挑了一枝法國造的三號盒子槍,另配備了一個裝有十粒子彈的彈夾。從吳萍家出來,三人趕到交通旅館,準備在五樓先開一個房間,作為偵察、執行的據點。一問,五樓全住滿了。三人一商量,給了茶房兩塊酒錢,便順利地在五樓開到了一個房間。房號是四三二,位於四三七的斜對麵。房間開好後,王文、吳萍當晚住下來進行現場偵察。他們躲在門背後,從門縫裏往四三七號房間窺視了大半夜,發現這個房間一點動靜也沒有,屋裏的燈也不亮,好象沒有人住在裏麵。二人疑惑不已, 第二天上午,王文、吳萍向陳恭澍彙報了偵察到的情況。陳恭澍沉思一會,提出了具體的行動方案:“兩點半以後,你們一定要呆在四三二號房間裏,盯牢四三七號,等到鄭恩普、傅丹墀進去談話,王文即衝進去開槍,任務完成後,你們從樓梯下樓,不要乘電梯。我請呂一民派一個體格粗壯的人守在大門口,阻攔可能衝進旅館的巡捕或崗警。”送走王文、吳萍以後,陳恭澍驅車來到呂一民家,請呂物色一個守大門的人。呂一民介紹楊玉珊的胞弟陳國瑞擔當此任。十一月九日下午,特務們早早吃過午飯,就分頭開始行動。陳恭澍坐在與交通旅館相隔隻有十幾家門麵的紫竹林咖啡室,就近指揮。 三點五分,毫無動靜。過了幾分鍾,仍沒有動靜。陳恭澍有些急了。三點一刻又過去了,陳恭澍一邊要了一杯濃咖啡,以刺微精神,一邊把—盒火柴倒在桌上,來回數著,想穩定情緒。 三點二十五分,陳恭澍急得連火柴梗也數不下去了。就在這時,吳萍推門走了進來,悵然若失地報告說:“房間始終是空的。”
五十二 猛虎撲羊雖成空 英雄中計入牢籠
陳恭澍“呼”地從沙發上跳起來,連聲問道:“王文呢?”
“他留在上麵等候您的指示。不過,他想再等等看。” 吳萍在陳恭澍的對麵坐下,詳細敘述了事情的經過:“我們從兩點五十五分起就從門縫裏朝四三七號房觀看,始終不見動靜。按理,就是房裏沒有人,鄭普恩、傅丹墀也該在三點鍾前後到達,可是一直到三點二十分,他們二位都沒來。作主人的不在,被邀請的客人不來,就說明有了變故。我們兩人一商量,不得已隻得去問茶房了。我們把茶房喊來,對他說,‘我們兩個人住一間不方便.想再開一個房間,那間四三七號既然沒有人住,就給我們用好了’,茶房回答說,‘那一間雖然沒有人住,可是櫃上已經收了人家的定錢。如果你們要用,我與他們合計合計,或許隻能用一兩個鍾頭,時間長了,恐怕不好辦。’我知道茶房是想撈外塊,可是也證實了四三七房間確是有人下了定金而沒有來住。至於是誰定的?為什麼定好了不來?那就是問題的關鍵所在了。我哄茶房說要到外麵去接一個人,等接到了回來再說。所以請王文待在旅館裏,我先下來報告並請示。” 陳恭澍聽了,怎麼也琢磨不透其中的奧妙。鄭恩普和傅丹墀是兩麵特務?鄭恩普記錯了見麵的時間和地點?吉鴻昌發現了我們的行動?有人走露了風聲?等等。種種假設都難以令人信服。陳恭澍揣摩了半天,並沒有發現什麼破綻漏洞,命令大家就地待命,等待呂—民前來報告。
下午四點半鍾左右,王文打來電話,說是楊玉珊已經發現任應岐進了國民飯店。陳恭澍命令立即向他彙報。不一會兒,呂一民偕同楊玉珊進來了。楊玉珊手裏牽著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這是她的外甥女。為了便於工作,避免懷疑,陳恭澍特意安排她帶上的。三人坐定以後,楊玉珊也不推辭,十分興奮地彙報起來:
按照呂一民的安排,為了印證鄭恩普的情報,九日上午,楊玉珊身穿深紫色旗袍,披一方白色披肩,齊肩的短發梳理得非常整齊。她站在任家大門外不停地徘徊著,不時地用陰森、狡黠的目光瞄向任家的大門。
已經是中午十二鍾了,任家大門始終緊閉著,楊玉珊不免有些焦燥起來。這些天來,為了監視跟蹤任應岐,她和呂問友可沒少吃苦頭。有一次,她明明看見任應岐坐上了自用人力車出了大門,就緊跟不舍,結果卻是任的一個老部下。還有一次,她監視到夜裏十點多了,突然看見一個披著黑色大衣、穿著圓口布鞋的人從她身旁匆匆走過,因為任應岐經常就是這樣的穿戴,她準備跟蹤時,看見自用人力車也出了大門。她想,任應岐怎麼會步行呢?就跟上任家的自用人力車,在天津轉了一大圈,累得氣喘籲籲的,結果被任應岐耍了。幹壞事,算計別人的人就是這麼費心勞神,挺辛苦的!
楊玉珊正在胡思亂想,看見任宅的大門開啟了。她看見任應岐坐在車上,奔向法租界的方向,急忙叫了一輛洋車尾隨後麵跟上去:“快!快!我給雙份的錢!”她不停地催著車夫。
任應岐在國民飯店下了車,並很快地走進去。楊玉珊忙下了車緊跟上去,看見任應岐上了二樓,開了一個房間。她走到任應岐房間門外站了片刻,記住了房間號:國民飯店二樓三十八號房間,然後掏出一支水筆,在門上不顯眼的地方打了一個“×”字,轉身走下來,找到電話間,撥通了王文的電話:“我是楊玉珊,任應岐進房間了。”
王文很高興,但是也有疑惑,問:“任應岐為什麼去了國民飯店?”
楊玉珊說:“可能變換了地點。”
王文罵咧咧地說:“這些共產黨都是屬猴子的,精靈得很。”接著問,“鄭恩普、傅丹墀他們有什麼消息嗎?”
“沒有。我現在就去探聽消息。”
王文說:“你再辛苦一趟。印證一下,免得我們失去了好機會。”
楊玉珊按照王文的安排,又馬不停蹄地帶著外甥女到了傅家。鄭恩普在傅丹墀家會齊後,於下午兩點半鍾前去赴約,四點差六分返回。看見楊玉珊後,不滿地說,“本來約好在交通旅館,臨時又改到了國民飯店,真弄不懂他們玩的是什麼把戲。”
任應岐的去處印證了鄭恩普的說法。楊玉珊問:“從交通旅館改在國民飯店,是誰通知您的?”
鄭恩普說:“我們兩點五十分的時候就到了交通旅館,剛要上電梯,忽然從旁邊閃出一個人,我們不認識他,他卻知道我們的姓名。他擺手讓我們跟著他朝外走,還表示歉意說,請二位多辛苦幾步,吉先生他們在對麵二樓恭候。就這樣,我們跟著他又到了國民飯店二樓,是正對樓梯口的一間,房號好象是三十八。帶我們上來的那個人推開門,讓我們進去。滿屋子都是人。除了吉鴻昌以外,我們還認識一個名叫任應歧的。他是我們建國豫軍的老長官。”
楊玉珊心裏有底了。剛才,她跟蹤任應岐進了國民飯店,不會有錯的。
鄭恩普看見楊玉珊麵帶笑容,微微頷首,接著說:“吉鴻昌也不替我們引見,又把我們讓到套間裏麵,跟著進來一個四十來歲的矮瘦子,吉鴻昌介紹這就是我們提到的新朋友。”
楊玉珊彙報到“吉鴻昌”三個字,陳恭澍神經立馬繃緊了,插嘴問了一句:“房間的號數是三十八,你不會記錯吧?”楊玉珊說:“我聽得很清楚,是三十八。我還做了暗號。如果不對,那一定是鄭先生自己記錯了。” 陳恭澍看了看表,此刻已是下午四點四十五分了。陳恭澍想,距他們見麵的時間已經過去一個多小時了,不知道吉鴻昌是否還在飯店裏?他很後悔當初沒有派人跟在鄭,傅兩人後麵。為今之計,隻有亡羊補牢,轉移陣地,緊追不舍。 說幹就幹。陳恭澍當即緊急布置:“呂一民即刻緊跟住鄭普恩、傅丹墀,在未接到通知以前,切不可與他們分離,以保證全體同誌的安全。楊玉珊偕同陳國瑞以及他們的外甥女,扮作夫妻模樣,立即進入國民飯店,以三十八號房為目標,立即進行偵察。同時,呂一民要將吉鴻昌的身體相貌特征等向陳國瑞講清楚,以便辨認。吳萍先把王文叫到咖啡室,然後再去勸業場後麵夾道內,把車開到國民飯店大門外馬路邊上,並負責將陳國瑞傳來的消息轉達給我和王文,隨後接應王文等撤退。” 眾特務領命後,立即分頭行動。沒過多久王文來到咖啡室侍命,吳萍也把車子開到了指定的位置。三人都盯住國民飯店,靜候揚玉珊姐弟傳出的消息。
楊玉珊、陳國瑞拉著小外甥女,離開紫竹林咖啡室以後,先到勸業場二樓買了一個帆布小提包,然後又買了一斤毛線以及一些零零碎碎的東西,拿在手上,路過玩具攤的時候,又應孩子的要求,給她買了一個皮球,來到大街上走了幾步,總覺得手提包輕飄飄的太不像樣,重又上樓買了些舊書塞在裏麵。然後,他們裝扮成來天津探親的夫妻,在二樓開了一間房,房號是三十。 楊玉珊姐弟來到二樓三十號房間,發現它就在樓梯左轉拐角處。楊玉珊照著編號的順序算了算,那間三十八房應該在樓梯口的右首斜對麵。如何偵察吉鴻昌還在不在裏麵?直接問茶房,不夠妥當,假裝叫錯,會打草驚蛇。楊玉珊一邊思索,一邊仰頭看著天花板,忽然發現門頭上有一個敞開的氣窗。她打開房門,向左右兩邊看了看,發現每個房間都如此。楊玉珊靈機一動,計上心來。就在這時,他們看到一群人三三兩兩地轉入對麵的走廊裏。楊玉珊趕快叫陳國瑞從這一頭繞路迎過去,看看他們究竟是在哪個房間的。陳國瑞轉了一圈回來告訴姐姐: “剛才那幫人全進了四十五房間了,裏麵好象還有人。”等了七、八分鍾,仍不見三十八房有任何動靜。楊玉珊決定冒險偵察,便對陳國瑞說:“我現在先去偵察一下三十八號的虛實,如果裏麵有人,就想辦法打開房門,看看有無吉鴻昌,如果裏麵沒有動靜,那麼,不是走了,就是換了房間。要是真的換了房間,四十五號房最為可疑,所以我還要到四十五號房去弄個水落石出方可。等我偵察實在了,他果然還在房間的話,我就帶著孩子下樓先回呂一民家,等候上級指示。你看我朝樓下走,就尾隨我下樓,不必湊上來問什麼,火速給外麵汽車上的吳先生報信,如果三十八和四十五兩個房間都沒有吉鴻昌,我就回到我們的房間另想辦法。”楊玉珊說完,叫陳國瑞重述一遍,發現沒有什麼錯誤,便拿出剛在勸業場買來的皮球,哄著外甥女在通道裏玩。她有意引著孩子往前麵拍,越拍越接近三十八號房間。側耳一聽,房裏鴉雀無聲,又故意把皮球朝著房門拍了幾下,仍然毫無動靜。楊玉珊斷定裏麵確實沒有人,帶著孩子又往四十五號房間接近,忽然聽見房裏有稀裏嘩啦的麻將牌聲音。她想,有人在裏麵打麻將,要找的那人會不會在裏麵?她決定想辦法叫他們打開房門,讓自己看個究竟。
楊玉珊抬頭看看房門上的氣窗,剛好是開著的。她掃視一下,左右無人,趕快從孩子的手上把那個小皮球拿過來投進氣窗。接著,開始“篤篤“敲門。 幾秒鍾過去,房門緩緩地拉開一條縫,從裏麵露出一個腦袋來。
“幹什麼?”那人警惕地問。
楊玉珊忙不迭地道歉:“對不起,對不起,小孩把皮球扔進您房裏去了。”楊玉珊滿臉笑吟吟的,沒有一絲異常的表情。
“快走吧!”那人把小皮球扔出來,“啪”的一聲,關上了門。
就在這開門、關門的一瞬間,楊玉珊搭眼看去,任應岐、吉鴻昌、安榮昌、許際雲(真名徐維烈,徐謙的侄子,馮玉祥的代表)、劉少南(李宗仁派來的代表),李紀才等人有的在打牌,有的圍在旁邊觀看。由於吉鴻昌靠近暖氣片感覺太熱,脫去了外套,隻穿一件白襯衫。楊玉珊看到這個人方臉,大下巴,嘴上留著兩撇胡子,滿腮都是青青的胡子茬,比其他人高出半個頭,顯得特別突出。肯定這人就是吉鴻昌。楊玉珊記在心裏,叫孩子揀起皮球,然後,牽著她的小手走向樓梯,邊走邊哄孩子:“我們到樓下院子裏去玩,那裏好寬好寬……”。楊玉珊走後不久,安榮昌正好內急,走出來去了廁所。
任應岐的確是與吉鴻昌見麵的,他們要一起會見胡漢民從廣東派來的代表劉少南,馮玉祥派來的代表許際雲。劉少南此次來津有兩個任務,一是與華北新國民黨黨部負責人以及一些下野的將領商討共同反蔣抗日事宜,華北黨部負責人劉人瑞、劉承烈已經與他見過麵了。另一個任務是遊說地方實力派軍人反蔣抗日,會見五十一軍軍長兼河北省主席於學忠,遊說他參加反蔣陣營。他們聚齊以後,以打麻將作掩護,開始商談工作。
陳國瑞看見楊玉珊拉著小孩下樓了,便尾隨著也走下了樓梯。走過樓下大廳,向左小轉彎,走十來步,就出了大門。陳國瑞看見楊玉珊彎腰抱起小孩,舉步安詳的向北而去,並且不斷回頭看看,陳國瑞反向朝南,沿著人行道快步疾行,來到吳萍的汽車旁。 “有消息嗎?”吳萍把車上的玻璃窗子搖低,探出小半個頭問。
陳國瑞壓低聲音,興奮地說:“那個人還在,但己從三十八號搬到四十五號去了。快跟我來,我在大廳樓梯口等你們。”說完,不等吳萍的反應,轉身又走進了國民飯店,想要盯牢四十五號房間的人,惟恐他們會跑掉似的。
吳萍立即按事先規定的暗號,立即下車檢視輪胎。坐在紫竹林咖啡室的陳恭澍和王文透過大玻璃窗,看清了這一舉動。王文忙起身,緊了緊褲帶,不經意的摸了摸別在腰裏的手槍,望著陳恭澍。
陳恭澍皺著眉頭想了想,很快就作出了決定,高興地說:“吉鴻昌在這裏,任應岐肯定也在這裏。任應岐是重要的反蔣人員,全國各地反蔣抗日力量的代表會麵,主要是通過任應岐。時機已到,機不可失,失不再來,馬上行動!”
王文問:“對任應岐如何處置?”
陳恭澍說:“都要。全部打死!”
此時,在四十五號房間的吉鴻昌剛剛接完夫人胡紅霞的電話,在他接電話的時候,劉少南坐在他的位置上接著打牌。劉少南也因為熱而脫掉外衣,上身穿白襯衫。吉鴻昌接完電話,就站在劉少南身旁觀看。
王文立即跨出咖啡室,穿過馬路,走進國民飯店的門口。 在大廳等侯的陳國瑞見王文進來,立即轉身上樓。王文撩起長袍.手按槍柄,緊跟在後。兩人上了二樓,直奔四十五號房。來到門口,陳國瑞站穩腳步,伸手輕輕地轉動門把。門把紋絲不動。陳國瑞退後半步,飛起右腳,用盡力氣一踢,硬把房門給踹開了。隨即閃在一旁,讓出路來。王文呼地竄進房間,在離麻將桌大約三米處停住,大喝一聲:“吉總司令!”話音落時,看到坐在對麵位子上的那個人猛地抬頭,想站起來發話,判定他就是吉鴻昌,舉槍便射,“啪啪啪”—連三響。“吉鴻昌”軟綿綿地倒向地下,其他的人在愣怔的瞬間,已經省過神來,開始抓捕凶手。王文收槍,拔腿便逃……
由於王文在行刺時十分緊張,結果將坐在吉鴻昌位置上的劉少南(化名王化南)打死,吉鴻昌被一顆跳彈擊中右臂,任應岐也被流彈擊傷。王文、陳國瑞看到他們認定的“吉鴻昌”倒地後,以為大功告成,奪門而逃。當人們從震驚中省過神來追趕歹徒的時候,突然警笛齊鳴,飯店周圍已被巡捕團團包圍,法國巡捕和華捕多人撲入房間,一邊安排人將劉少南的屍體拉走,一邊要把任應岐、吉鴻昌帶到巡捕房問話。吉鴻昌說:“我受傷了,要到醫院檢查。”
任應岐手上也在汩汩流血,他說:“問話重要還是治傷重要?”
巡捕看到任應岐手上果然在流血,吉鴻昌臂上的白襯衣已經被染紅了,就把他們帶到法租界天主堂附屬慈善醫院住院就診。
同時被帶走問話的還有李紀才、許際雲、錢秋圃等十七人。
國民飯店屬法國租界的建築,刺殺事件發生以後,法國工部局著手調查處理事件的原因,查找凶手。陳恭澍得知刺殺失手後,立即動用力行社的力量,北平軍分會代理委員長何應欽以吉鴻昌、任應岐通緝在案為由,向工部局提出交涉要人。十一月十四日,吉鴻昌、任應岐被工部局用鐵甲車押送天津警察局,十六日,轉解五十一軍軍部,隨即,對吉、任二宅進行搜查,據《河南民報》民國二十三年十一月十八日報道:
於學忠鞠訊吉鴻昌、任應岐
吉、任住宅搜出反動證據,日內解送北平軍分會法辦
天津十六日電:吉鴻昌、任應岐經法方引渡後,十六日由公安局轉解五十一軍軍部,於以案情重大,擬略加審訊,即於日內解平,將由軍分會訊辦。聞吉、任被刺後,法租界當局在吉、任住宅中,搜出共黨證據甚多,故準於引渡雲。
五十三、囹圄內夫妻重逢 刑堂上鐵骨錚錚
天已經很晚了,一直在等候著任應岐回家的劉玉賢總覺得心神不寧,惴惴不安,不時地朝大門口張望,盼望著那熟悉的敲門聲和腳步聲的響起。
突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在門外響起,隨著大門的開啟聲,有幾個人快步走進院裏。劉玉賢急忙迎上來,看見人力車車夫和幾個人湧進來,一臉慌亂的樣子。她一驚,正要發問,忽聽一個人說:“夫人,咱們進屋說話。”
說話的人是安榮昌,同來的還有程耀德、張義順、李子重等。
安榮昌等人來到客廳。劉玉賢看到這幾個人都很緊張,忙問:“出了什麼事?”
安榮昌說:“三哥,世五我們在國民飯店與人打牌,突遭歹徒襲擊,他們開槍打死了劉少南,三哥和世五受傷了。法國巡捕以殺人嫌疑將三哥、世五他們拘押了。”接著,詳細地向劉玉賢述說了事情的經過。
原來,安榮昌剛剛來到廁所,就聽見四十五號房響起了槍聲,急忙衝出廁所,看見兩個人飛快地朝樓下跑,他在後麵追趕著,眼看著這兩個人跑到國民飯店後門,坐進一輛小汽車裏逃跑了。他正要返回二樓,警笛驟然響起,巡捕、華捕已經包圍過來,他立即逃了出來,經打聽知道詳情後,急忙找到隨同任應岐在天津賦閑的程耀德,通報了事情發生的經過。程耀德立即電話約請張義順等人到任公館商議解救辦法。
程耀德,字道榮,一八九八年出生,河南汝南縣人,現屬平輿縣辛店鄉淇溝村程莊。早年投筆從戎,曾任袁世凱“洪憲”拱衛軍副班長,毅軍排長,吉鴻昌部連長。是汝南地方勢力之一,因被人排擠、圖謀殺害,求救任應岐,任應岐收編了他的部隊,並被委任為團長職務,任應岐新鄭兵敗後,隨任應岐在天津從事抗日活動,曾任抗日同盟軍營長。任應岐被害以後,於一九三六年去陝北,在延安抗日軍政大學第二期第一隊學習。一九三七年入黨,奉命回河南開展秘密工作,任豫南挺進軍十三縱隊司令,一九四五年八月率部起義,任新四軍第五師河南獨立旅旅長。
劉玉賢聽後,吃驚不小。因為她隱隱約約地知道,丈夫在從事反蔣抗日活動,一定是國民黨對他下毒手了!忙說:“家裏還有不少瑞周帶回來的東西,趕快設法藏起來。”
幾個人忙在家裏尋找起來,剛剛銷毀了一部分,就聽見警笛聲由遠而近。劉玉賢說:“你們趕快設法逃出去,我一個大肚子女人,他們也奈何不了我!”
安榮昌、程耀德、張義順、李子重等人快步走出院子。劉玉賢接著又焚燒剩餘的雜誌,法國巡捕和華捕已將院子包圍起來。一群人氣勢洶洶地闖進屋裏,一個家夥一把搶過還未燒完的文件、雜誌,大聲喝道:“這是共產黨的宣傳品!”把尚未燒毀的文件、雜誌全部收繳了。
法租界的巡捕、華捕在任家搜查以後,逼問劉玉賢都有哪些人來過,任應岐都與什麼人交往,幹些什麼事?劉玉賢一問三不知,又眼見她托著大肚子,另外三個孩子尚小,嚇得抱著劉玉賢的腿齊哭亂叫,就厲聲威脅說:“好好在家呆著,任應岐犯法了,你要隨傳隨到!”
劉玉賢在搜查的人走後,馬上趕往法國醫院探視任應岐,但被法國巡捕拒絕。她回家後哄睡了孩子,默默地坐在客廳,想起丈夫被捕,孩子尚小,如今懷了身孕,不由得眼淚一個勁往下掉。她知道:丈夫的反將抗日活動被敵人發覺了,他們以栽贓陷害的卑鄙手段逮捕了他。她耳濡目染,深知丈夫反對禍國殃民的蔣介石和反抗日本人的侵略並沒有錯,是愛國正義之舉。但蔣介石能容忍他嗎?想到這裏,她又一次哭了,眼淚滴濕了衣襟。
她想起了任應岐的同事、部下,也想起了馮玉祥。她聽任應岐說過,一九二九年他與樊鍾秀聯手,暗中支持蔣、馮大戰的馮玉祥,蔣介石要置他於死地,先是拉攏他的部下要搞垮他,後又派兵突然包圍他的部隊,打散了他的部隊。一九三〇年馮玉祥、閻錫山與蔣介石開戰,蔣介石又派人拉攏丈夫,還送去一列車的軍械彈藥和裝備,他義無反顧地站在反蔣的最前列,堅決拒絕蔣介石的賄賂、拉攏。後來,他的老上司張鈁派人送來五十萬大洋勸他叛馮投蔣,被他嚴詞拒絕。新鄭兵敗,張之江、馬福祥、馮玉祥曾竭力地要他率部投蔣,保存實力,但是他堅決拒絕:“老蔣這個人心狠手辣,我還能再跟他幹危害國家、坑害人民的事嗎?道不同,不與謀。我寧可戰到一兵一卒,也決不會跟著老蔣!”他聽到“九?一八”事變的消息後,氣得一天水米未進。為了抗日、為了反蔣,他日夜操勞,四處奔波。他把全部存款四萬五千元大洋慷慨奉獻。他不遺餘力地在抗日反蔣的道路上艱難地奮鬥著,終於,蔣介石對他舉起屠刀了。眼下,隻有請馮玉祥以及任應岐的同事、好友出麵解救了。可是,怎麼讓他們盡快地知道任、吉被捕的消息呢?
眼看天色已經大亮,劉玉賢朦朦朧朧地睡著了。外麵刮起了寒風,呼嘯著透過門縫、窗戶鑽進來,她打了一個冷顫,站起來,喊醒了一直陪伴她的趙媽。
趙媽是北平近郊人。有一天,任應岐在大街上看見一個農村婦女在路旁抱著一個不滿兩歲的孩子失聲痛哭,任應岐停下人力車,經詢問,知道這位趙媽孩子得了急病無錢醫治,因此悲傷痛哭。任應岐讓趙媽坐上車,一同來到醫院診治,並交給了她幾十塊大洋。孩子病治好後,趙媽感恩戴德,經常帶著土特產到任家看望,最後給任家當了廚子。劉玉賢吩咐她看護好小梅、來源、秀霞,匆匆地推門出去了。
剛走到大街,就看見安榮昌、張義順、程耀德、邢尚誌幾個人匆匆地趕來。原來,他們幾個人走後,都集中到劉人瑞家裏派人四處打探消息,通過熟人疏通法租界工部局華捕的關係了解情況,得知任應岐、吉鴻昌被特務擊中手部、臀部於當晚已被押送到黃家花園的天主教堂醫院裏。
劉玉賢聽說以後,急切地要去看望任應岐。劉人瑞說:“你與吉夫人聯係一下,兩個人一起去吧!”劉玉賢說:“我馬上與她聯係。”又對邢尚誌說:“那些書刊被他們收走了。你們拿走的書刊什麼的要趕快想辦法妥善保管,小心被他們搜出來。”邢尚誌說:“你放心,我們已經把這些東西轉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