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命運多舛英雄淚 毀家紓難救國心(1 / 3)

在中國共產黨的組織下,經過新國民黨人員的暗中運作,以馮玉祥將軍為首的察哈爾抗日同盟軍終於成立,全軍約十二萬人,打響了抗日的第一槍。任應岐作為國民黨中將參議的身份是否擔任師長參與了戰鬥,目前尚無過多的資料佐證,僅聽到魯山一位長期搜集任應岐將軍資料的馬先生講,山東文史上曾提到任應岐擔任過察哈爾抗日同盟軍某師師長,同時,我們也發現了任應岐與吉鴻昌等同盟軍將領的合影。同盟軍成立以後,打了很多勝仗,收複了多倫等察北四縣,給日寇和漢奸以沉重打擊。由於蔣介石、何應欽的武力幹涉,察哈爾抗日同盟軍被迫解散。方振武、吉鴻昌將所屬部隊六千餘人改編為“抗日討賊軍”,以擒拿賣國賊何應欽為口號,以圖奪取北平為根據地。當部隊來到北平北郊昌平、大小湯山一帶,遭到日機轟炸和國民黨軍隊的包圍。雙方激戰十餘日,討賊軍損失極大,僅剩四百餘人,被商震的部隊改編,方振武、吉鴻昌不幸被捕。在商震的默許下,網開一麵,使他們在押解途中順利地逃走。據劉人瑞的長子、長期研究任應岐的劉紹韜資料證實,吉鴻昌、方振武隻所以能夠順利逃脫,這是任應岐、劉人瑞在事前親自找商震說項起到的作用。馮玉祥在部隊被解散後雖然回泰山息影普照寺賦閑,但是,反蔣抗日這一活動並沒有停下腳步,中國共產黨抗日救國的決心更加堅定,一些下野的國民黨將領,全國人民抗日的熱情更加高漲。

任應岐在共產黨人的領導下,以極高的熱情參與了黨分配的工作,常常徹夜不眠,與前來彙集的新國民黨人、同事和他的下屬商談抗日救國大計,秘密南下河南聯絡同事和部下,籌集力量,共舉抗日大旗,可是,他的家庭又是不幸的。

任應岐的父母親相繼辭世,弟弟也因癲癇而死,第二任妻子孟氏也離他而去,他帶著長女小梅生活在天津,雖有父女常聚的天倫之樂,但無妻子的溫情照顧。感情上的孤獨、生活中的寂寞,雖然被工作中的繁忙勞累衝淡,但靜下來的時候,一絲淡淡的失落和惆悵總是襲擾心頭。老部下安榮昌、趙青山、吳協唐、張義順、邢尚誌等人知道,應該為這位老大哥解決婚姻大事了。人到中年,孑然一身,官場上的失意,婚姻上的不幸,使這些部屬們心焦火燎。但最終促使他第三次婚姻的,是原西北軍將領李紀才。

李紀才,字乾三,生於一八八八年,早年參加陝西辛亥起義,後在陳樹藩手下任職,投靠胡景翼後,先後任國民二軍團長、旅長、師長,一九二五年率部攻打張宗昌,國民二軍失敗後下野到天津作了寓公,後投靠武漢政府,任暫二軍軍長,投靠馮玉祥任十九軍軍長,投靠南京政府後任師長兼襄樊警備司令。一九二九年蔣馮之戰前,蔣介石對他不放心,將其逮捕,釋放後退出軍界,回天津當寓公,與任應岐相識,雙方互有來往,成為好友。

一天,李紀才找到任應岐,神神秘秘地邀他去天津大戲院看評劇。那天演出的評劇是《四郎探母》,演員是名噪天津的名角劉蘭芳。劉蘭芳二十來歲的年紀,長相玲瓏、俊美,嗓音極佳,演技高超,隻見她用牙齒咬著一根竹棒,竹棒上麵兩頭各放上一隻蠟燭,一手敲鼓一手打著簡板,不但蠟燭兒紋絲不動,而且吐字非常清晰,一出戲尚未唱完,喝彩聲、鼓掌聲響了幾十遍。

在曼妙的樂器聲和優美的唱詞中,任應岐隨著劇情變化,聽到感人之處,想起自己母親的許多恩情和教誨,忍不住兩眼落下淚來。

李紀才就坐在任應岐的旁邊,看見任應岐兩眼含淚,便壓低聲音說道:“你看這個劉蘭芳唱的怎麼樣?”

任應岐目不轉睛地望著台上,說:“好啊!”

李紀才以試探的口氣問:“我聽說她尚未許人。瑞周,如果你中意,我當月下老人,牽根紅線可以嗎?”

任應岐道:“那怎麼行?人家是天津的名角。我有這個福氣嗎?”

李紀才說:“有。男才女貌,英雄配美人,天作之合。我與她們母女倆都很熟悉。隻要你願意,我明天就出麵說合。”

第二天,李紀才帶著任應岐來到劉蘭芳家串門子,介紹任應岐與劉蘭芳母女相識。原來這位劉蘭芳芳齡二十,天津市人,自幼喪父,為生活計,從師學藝,登台演出以後,名聲大噪,粉絲眾多,前來提婚者不計其數,劉母一直未曾答應。

任應岐與劉蘭芳母女相識,交往慢慢就多起來。李紀才覺得到了適當的時機,如實介紹了任應岐本人及家庭情況。劉母也是經過世麵,很有自己見識的老人,聽完以後,再三斟酌,又征求了劉蘭芳的意見,二人合計道:“論年紀來說,是大了些,不過,任應岐窮人出身,雖身為中將參議,尚能潔身自好,不象有些人聲色犬馬、沾花惹草、出入妓院,一擲千金,妻妾成群,能有這樣的人為伴,後半生也有依靠了。”母女二人計議已定,加之媒紅李紀才傾力撮合,二人於一九三二年春結為伉儷。

二人的婚姻可謂天作之合,婚後夫妻恩愛,情投意合,家庭和睦。劉蘭芳不但人長的俊美,戲唱的好,而且天資聰穎,淑賢知禮。任應岐戎馬倥傯,軍旅多年,從未享受過如此的恩愛,感受到溫馨幸福的夫妻之情。誰知道皇天不佑好人,英雄命運多舛。不久以後,劉蘭芳有了身孕,十月臨盆生下了兒子少岐(又名來源),任應岐四十得子,就在一家人歡天喜地的時候,劉蘭芳因產後風撇下深愛她的丈夫應岐和尚未滿月的兒子來源撒手西去了。

任應岐悲慟欲絕,含淚埋葬了愛妻,攜帶著來源,又是當爹又是當娘。李紀才及任應岐的老部下安榮昌、張義順、邢尚誌等人為任應岐的不幸,也是唉聲歎氣,極為同情。

此事傳到河南寶豐縣大石橋河寨村以後,任應岐的姐姐任姣為弟弟的婚姻問題寢食難安,忽然想起鄰村有一農家之女劉玉賢,長相俊美,端莊賢慧,通情達理,十分孝道。便托一個本家大哥任天岐前往提婚。劉家了解任應岐的為人,便一口答應下來,不久,由任天岐、任姣帶著劉玉賢前往天津。任應岐、劉玉賢見麵以後,都十分滿意,便由任姣住持,二人在天津結婚。

劉玉賢雖然是大戶人家、書香門第之女,但從小就養成吃苦耐勞、勤儉持家的良好習慣,又加之生性淑賢,端莊知禮,相夫教子,深為任應岐敬佩,夫妻二人恩愛無比。任應岐有時工作到深夜,劉玉賢就準備點心小吃,送到麵前,凡有客人前來,劉玉賢笑臉相迎,端水泡茶以後,自行回避。家裏生活雖不寬裕,但劉玉賢都安排得十分周到,妥貼,客來人往,吃住招待,事事盡心,不久以後,劉玉賢為任應岐生了一個女兒,起名岫霞(又名秀霞)。一家人夫愛妻敬,兒女繞膝,其樂融融,過得十分幸福。

沒有了官場上的勾心鬥角、爾虞我詐,沒有了戰場上的槍炮轟鳴、血肉橫飛、腥風血雨。可以說,這個時候是任應岐下野以後最舒心的時光。蔣介石為了拉攏任應岐,同意軍事參議院院長唐生智的提議,還委任他一個軍事參議院參議的虛銜。任應岐不屑一顧,現在正以一個真正的覺醒者,成為在共產黨人領導下的組織裏進行著偉大的倒蔣抗日運動、進行著反對法西斯的愛國壯舉的一員,心情十分舒暢,工作更加賣力。在這個期間裏,安榮昌已經按照他的安排奔赴關外聯係,籌組抗日武裝。他的其他下屬也以不同的形式蓄積力量,隻等一聲令下,就會奔赴抗日戰場。

而新國民黨的活動也沒有停止,在察哈爾抗戰的烽火被蔣介石澆滅以後,他們派出任應岐等多位代表遊說時任討逆軍第十三路總指揮的石友三。石接受了廣州國民政府委任第五集團軍總司令和國府委員的頭銜,於一九三二年七月十八日宣誓就職,出兵進攻北平,雖經半月苦戰而被劉峙、張學良夾攻失敗,但畢竟指向的是蔣介石的政權,給蔣記政權又一次強烈的震憾和打擊;孫殿英在長城抗戰中也有出色的表現,兵敗後率部進軍寧夏開辟西北反蔣基地;方振武、吉鴻昌領導的抗日討賊軍,以擒拿賣國賊何應欽為口號,直接向北平進軍。雖然都以失敗告終,但這是新國民黨華北黨部與中共方麵共同運作的成果。

更讓任應岐感到激動的是,中共特科負責人王世英向他傳達了中共中央關於“立即籌備組織反帝同盟,發動各種愛國力量,組織抗日武裝,迎接抗日高潮到來”的號召。

根據這個號召,南漢宸、宣俠父、任應岐、吉鴻昌、方振武等人經過反複醞釀,論證,於一九三四年五月在天津成立“中國人民反法西斯大同盟”。他建立包括有馮玉祥(徐維烈代表)、李濟深(任應岐代表)、方振武在內的反法西斯大同盟委員會,任應岐任常委,南漢宸、宣俠父、吉鴻昌為中央委員會及大同盟內的中共黨團領導成員(因工作需要,任應岐未暴露共產黨員身份),南漢宸兼秘書長。

李濟深生於一八八五年,廣西蒼梧人,原名濟琛,字任潮,中國著名民主主義革命家。早年畢業於北京陸軍大學,曾留學日本。一九二四年任黃埔軍校教練部主任、副校長,一九二五年任國民革命軍第四軍軍長。北伐戰爭時期,任國民革命軍參謀長。新中國成立後曆任中央人民政府副主席,中國國民黨革命委員會中央委員會主席、中央常務委員會主席,第一、二、三屆全國政協副主席,第一、二屆全國人大常委會副委員長。一九五九年十月九日,李濟深在北京逝世,終年七十四歲。

反法西斯大同盟是在什麼背景下成立的?說法不一。有資料提出,吉鴻昌、方振武察哈爾抗日同盟軍失敗後,任應岐向吉鴻昌提議成立的。由於任應岐的共產黨員身份不能確認,有的資料把反法西斯大同盟的成立認定為吉鴻昌提議的,有的說是宣俠父提議的。現在,不管誰提議的,任應岐在這個重要的反抗侵略的組織裏擔任著重要的角色,而且為當時的風雲人物李濟深的代表,這就說明,任應岐起著舉足輕重的作用。在當時的背景下,任應岐作為很有威望的下野失意的高級將領,中將參議,人脈關係很多,利用他疏通國民黨的高級將領就很有說服力。而事實上,任應岐也是這麼做的。

反法西斯大同盟成立後,作出如下決定:創辦機關刊物《民族戰旗》,為抗日搖旗呐喊,發動各種愛國力量在天津組織骨幹培訓,派員到河南重召樊鍾秀、任應岐舊部,收編其他武裝,派員到江西將吉鴻昌舊部拉到河南,在中原發動十萬人的大暴動,待暴動成功後,將隊伍轉移至豫陝結合部,與楊虎城互為倚角,開辟西北抗日根據地。

任應岐以極大的熱情立即投入反法西斯大同盟的日常工作,作為常委和李濟深的代表,他覺得身上的擔子很重,也覺得舉步維艱,首先是經費問題,一天在與南漢宸、宣俠父、吉鴻昌開會討論解決經費問題時,任應岐說:“常言說萬事開頭難。大同盟成立以後,首先要解決的是經費問題,沒有經費,一切工作都難以開展。為了解決這個難題,我決定捐款。同時我建議,對於那些有著強烈抗日願望的同胞誌士,我們可以組織一次募捐。”

南漢宸、宣俠父對這個建議表示讚同。吉鴻昌說:“對!我們還要派人外出聯絡,沒有經費怎麼開展工作?”

宣俠父說:“在天津、下野失意的不少將領都有一種民族的情感,都有一種愛國的精神,如果我們善於發動,他們一定樂於捐助的。”

南漢宸說:“不過,如果公開地募捐,必然會引起特務的注意。我建議利用你們的聲望,秘密地開展這項工作。”

當天晚上,任應岐回到“任公館”,把自己關在臥室裏,打開抽鬥,尋找起什麼來。

任應岐是個不理家務的人,戎馬倥傯的年代,他隻是把自己的餉款交給貼身副官保管,並由副官按時給家人彙款,供應著他們的日常生活,如有緊急情況需要支出,也是經他同意後由副官去具體辦理。當年北洋軍閥都在經商入股辦企業開銀行、置辦田地房屋的時候,他老家仍然是破草房兩間半。有知心的同事勸他經辦一兩個企業或者入股掙錢,以備後用,他沒有同意。他覺得一個職業的軍人,把自己的一切甚至生命都交給了國家,交給了人民,隨時準備犧牲自己的一切,為什麼要把腦袋鑽進金錢眼裏拜倒在孔方兄的麵前。當與孟氏離婚,她獅子大張口的時候,他才覺得手裏沒有一定的積蓄還真是不行。一九三一年,他拿出五千大洋為家鄉修建了寨牆和擴建了學校。接著,他為組織抗日力量,下河南赴四川、山東、山西、河北聯絡在職的高級將領,籌備軍務,為察哈爾抗日武裝力量慷慨解囊。為了解決河南籍下野軍官的孩子和天津窮人家孩子的上學問題,他辦起了“震中中學”,由張勵夫、吳協唐具體負責,聘請管理人員和教師,免費讓孩子們上學。這些開支也真是太大了。

他終於從抽鬥中找到了一張存單,大洋四萬五千元。他望著那一串數字,臉上露出了甜甜的笑意,輕輕地吟誦起辛棄疾那首膾炙人口的《醉裏挑燈看劍》:

“醉裏挑燈看劍,

夢回吹角連營,

八百裏分麾下炙,

五十弦翻塞外聲。

沙場秋點兵。

……”

門開啟了,夫人劉玉賢抱著四個月大的二女兒秀霞走進來,看見任應岐高興的樣子,她輕聲地問:“啥事又把你引向了戰場上的歲月?高興的‘沙場秋點兵’?”

任應岐兩眼透出熠熠神采,高聲吟誦起蘇軾《浣溪沙》來:

“山下蘭芽短浸溪,

鬆間沙路淨無泥。

瀟瀟暮雨子規啼。

誰道人生無再少?

門前流水尚能西!

休將白發唱黃雞。”

任應岐一邊吟誦著,接過秀霞,看著這個又乖又胖又漂亮的女兒,高興得在她紅紅的臉蛋上輕輕地親一下,笑著說:“為她們以後能過上平安幸福的生活而高興。”

劉玉賢有些不解,自從與任應岐結婚以後,就覺得丈夫整天處於十分繁忙的工作中,在家裏,他經常接待來人,常常忘記了吃飯,有時甚至談到深夜,他很少與孩子們在一起玩耍,吃穿照料開銷花費,也很少過問。但他對於別人家的孩子又是那樣的關心,每當天氣變冷的時候,他就會去孤兒院給孩子們贈衣送帽,遇到流浪的孩子,他就會施舍。每年的春節、端陽節、中秋節就會到震中中學看望孩子們,棕子、月餅、作業本、硯台、筆墨想的很周到。每個月,他還要給甄營長的母親和寄養在西安的義女寄錢。其實,他心裏象一團火,對別人家孩子的關心超越了自己的親生,想到這裏,她心裏忽然產生一絲不解。她說:“難道僅靠你一個人就能讓所有的孩子過上好日子?”

任應岐說:“一個人的能力是有限的,要很多人都這麼做才行。”

劉玉賢知道丈夫整天的繁忙,也許就是為了以後孩子們都過上好日子。“可是,怎樣才能讓孩子們都過上好日子呢?”她問任應岐。

任應岐笑著把秀霞交給劉玉賢:“我們現在所做的一切,就是為了建設一個人人有活幹,人人有飯吃,人人有衣穿,沒有壓迫,沒有剝削,更沒有外國人奴役掠奪的新社會。”

劉玉賢接過女兒,輕輕地問:“你的工作?每天找人談話,外出打牌喝茶聽戲?”

任應岐說:“有些事情不能告訴你。但是,要相信我,一切都是為了國家,為了老百姓,為了孩子。”

劉玉賢不再追問下去。她雖然出身農村,但跟丈夫耳濡目染,知道他所作的一切是為了窮人,為了國家。丈夫處於保密的需要,不可能把他所作的一切都告訴她。雖然不能過問,她從心裏是支持的。忽然,她看見了那張存折,心有所動,問:“你怎麼把存折拿出來了?”

任應岐笑著說:“正要與你商量,我準備捐出去一筆錢。”

劉玉賢心裏一沉,問:“捐給誰?”

任應岐說:“捐給抗日的人。目前日本人已經占領了我國的東三省,打日本需要經費呀!”

劉玉賢說:“打日本捐錢我沒意見。可是,咱們這一大家子以後怎麼生活?坐吃山空,生活沒有來源哪!”

任應岐說:“走一步說一步吧。錢花在正經事上,值。”

劉玉賢說:“能不能少捐一點?這可是全部財產哪!我又懷了身孕,以後孩子也要生活呀。”

任應岐說:“玉賢,國家有難,匹夫有責。我把整個生命都準備獻給抗日事業,錢又算得了什麼?”

劉玉賢突然明白丈夫今天高興的原因了。他現在雖然政治上失意,身處逆境,不能帶兵在戰場殺敵立功,抗擊日寇,但是,他為了抗日事業的豪邁情懷,失意後的積極樂觀的人生態度,催人奮進,激動人心啊!他將家裏的積蓄無私地捐贈給了抗日組織,以無悔人生的積極態度、以無言的實際行動,為國家而舍棄私利,他一心想到的是抗日衛國,是人民的利益呀!劉玉賢兩眼潮濕了:“錢,隻要用到正經事上,你全部捐上我沒意見。可是,我圖的是人。我要你好好地活著,我不能失去丈夫,孩子可不能沒有爸爸。以後,你外出一定要萬分小心。最近,常常有一些鬼頭鬼腦的人到咱們家附近轉悠張望。”

任應岐望著賢惠的妻子,熱血沸騰,緊緊地握著劉玉賢的手:“我知道了,我會加倍小心的。”

夫妻之間的關係,有人以“寒天飲冷水,冷暖心自知”來比喻。妻子的理解和支持,使任應岐感到溫馨和高興。第二天,他寫信給王蘭生囑咐道:

“蘭生兄大鑒:

請將四萬五存折交肖兄提出。

瑞周

五月二十一日”

蘭生,指的是王蘭生,肖,劉肖庭。二人均是任應岐的副官、助手。劉肖庭是任應岐派往豫陝組建反蔣抗日武裝的成員之一。經劉肖庭的手,這四萬五千大洋交給了反法西斯大同盟,它是最早最多個人捐助抗日的經費。

四十九、辦雜誌搖旗呐喊 除政敵謀殺英雄

按照大同盟常委會的決定,任應岐傾囊捐出大洋四萬五千元。南漢宸、宣俠父為他熱血心腸而十分讚賞,吉鴻昌、楊虎城也各捐出大洋一萬元。有了活動經費,大同盟又創辦了他的宣傳刊物《民族戰旗》。

根據大同盟議定的辦刊要求,《民族戰旗》的宗旨是宣傳弘揚中華民族的愛國精神,反對投降,主張抗日。根據這一辦刊的宗旨,任應岐又多處活動,租賃房屋,並經他提議,決定邢尚誌為具體辦刊的負責人,王再興負責發行。

邢尚誌,字士賢,河南魯山縣城學政街一號人,商人家庭,與任應岐同鄉、同學。早期參加反清活動,後在保定第九期炮兵科畢業,曾任胡景翼第一師教官,馮玉祥秘書,一九二五年應任應岐邀請在任部先後任參謀、參謀長、炮團團長之職,兵敗後跟任來到天津,是一位具有強烈愛國心的將領。王再興,陝北米脂縣人,一九一四年生,一九二八年加入中國共產主義青年團,一九二九年加入中國共產黨,後參加察哈爾抗日同盟軍,任吉鴻昌副官,同盟軍失敗後在這裏工作。任應岐、吉鴻昌犧牲後,回到陝北,參加紅軍,一九五五年成為第一批開國少將。任裝甲兵工程學院政治委員。邢尚誌,王再興受命以後,立即物色人員購買印刷器材,著手編印刊物。不久第一期《民族戰旗》油印出版。邢尚誌將清樣親手交給任應岐:“你審查一下,怎麼樣?”

任應岐接過散發著油墨清香的《民族戰旗》,高興地放在鼻子下聞了聞,激動地說:“帶來一股清香,帶來一種新的希望。很好。”他認真地看完了每一篇文章,提出了一些自己的看法,然後說:“還要請南秘書長他們過目審閱。”

邢尚誌說:“雜誌我們是印出來了,下一步的發行工作怎麼搞?象這樣的文章,國民黨當局是不允許發行的。”

任應岐說:“對於發行問題,這兩天我一直在考慮。象我們這麼好的文章,完全代表了人們的心聲,可以說是驚天炸雷,一旦發行出去,必然引起國人的震憾和國民黨當局的震驚,它既起到了喚起民眾,鼓舞士氣,同仇敵愾,抗日救國的作用,也必將給當局以棒喝!他們是不允許我們這麼搞的。怎麼樣才能有效地保護我們自己又能使它很快地讓人民知道呢?我想是不是這樣,把它郵寄出去,散發到全國各地愛國團體和軍隊中進行宣傳。當然,究竟如何進行發售,我還要向南秘書長他們報告。”

邢尚誌說:“我非常讚成。”

很快,《民族戰旗》在天津、在全國很多大城市發行了。它象黑暗中一顆燈塔,給人民指明了方向。它象驚天炸雷,驚醒了人民,也震驚了國民黨天津當局和軍統特務。不久,這份雜誌被迫停刊,它雖然發行時間很短,但對鼓舞人民抗日救國的鬥誌,對喚起民眾的愛國熱情起到了不可估量的作用。它被取消以後,大同盟又經過充分的醞釀討論,改頭換麵,更換了新的刊名《華北烽火》、《長城》,以新的姿態,以更堅定的步伐為抗日救國搖旗呐喊著!

任應岐在天津的抗日活動很快引起國民黨特務組織力行社北平站站長陳恭澍的注意。自從任應岐兵敗下野以後,國民黨特務的跟蹤監視從來沒有停止過。一九三〇年任應岐新鄭兵敗以後,特務們就尋蹤覓跡追殺到寶豐、魯山,一九三〇年底,當特務們在北平發現任應岐後,加緊了監視。一九三二年蔣介石為了拉攏任應岐,還授予任應岐中將參議的虛銜,但將軍反蔣的決心一直未泯,這不光是個人的恩恩怨怨,而是抗日的需要,是國家興亡百姓生存的需要,是苦難老百姓的共同心聲。自一九三〇年公開反蔣以來,他就是抱著憂患原為生死關,生於憂患死於憂患的不是魚死就是網破的拚命精神,為國人除奸,為抗日除害,這條路雖然到處是荊棘,暗埋了陷阱,布滿了火藥和地雷,他也要義無反顧地走下去。

任應岐的活動是卓有成效的,他幾乎拜訪了下野後在天津作寓公的所有將領,征求他們對抗日的意見和建議,他接待了那些具有強烈抗日願望以及反蔣將領的代表,商討抗日救國的義舉,並約集有抗日思想的同誌來天津接受中共地下黨組織集中進行秘密武裝鬥爭的訓練,然後派往西北、豫西、豫南、安徽等地,組織人民抗日武裝自衛軍,點燃抗日的烽火。“事以密成,物以泄敗”,由於吉鴻昌約請的張某在派往安徽活動中不幸被敵人逮捕而叛變,供出了吉鴻昌共產黨員的身份以及反法西斯大同盟的一些計劃,引起了國民黨反動派的高度重視。蔣介石大為惱火,對吉鴻昌這位曾經寫下“渴飲美玲血,饑餐介石頭”的將軍畏如猛虎,恨之入骨,一旦他與共產黨人珠聯璧合,後果不堪設想。下令北平軍分會立即公開通緝吉鴻昌、南漢宸、宣俠父等人,同時,把吉鴻昌列入密裁名單,由力行社特務處長戴笠負責。

戴笠奉命後,指令由北平站站長陳恭澍全權負責,天津站配合。陳恭澍,一九零七年生,河北寧河(現屬天津)人。黃埔五期畢業,一九三二年加入複興社特務處,一九三三年組織刺殺原北洋軍閥張敬堯,人送綽號辣手書生。陳恭澍立即趕往天津,會見天津站站長王子襄,商討議定了緝捕密殺南漢宸、宣俠父、吉鴻昌的方案。同時,命令情報組組長王文立即停止一切活動,實施緝捕暗殺計劃。陳恭澍提出三個具體的偵察內容, 一,偵察吉鴻昌的個人行動,包括吉某的住址、行經的路線,停留的處所等。 二、收集吉鴻昌在天津從事任何活動的有關情報,如有所獲,無須處理,即將收到的原件交給他本人,以便研判。 三、特別留意與吉鴻昌有過接觸的任何人以及關於其人的一切資料。 王文領命後,即帶領手下的幾個人明察暗訪,到處偵察吉鴻昌的行蹤。由於吉鴻昌住在法租界,特務們不能隨心所欲地活動,再加上吉鴻昌知道蔣介石要對他下毒手,提高了警惕,經常變換住址和活功地點、活動方式,又有我地下工作者從中保護,所以王文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仍然摸不清吉鴻昌的行蹤。

在此期間,吉鴻昌為了謹慎起見,把家秘密搬到了英租界牛津別墅。陳恭澍及天津站行動組組長王文一時間找不到吉鴻昌的下落。

不久,王文通過某一渠道(劉老太懷疑是李紀才)了解到,任應岐與吉鴻昌聯係密切。通過進一步的摸排,他們得知,任應岐是反蔣派的重要人物,反法西斯大同盟與各地反蔣抗日力量代表會麵,都是通過他聯絡,其重要性不亞於吉鴻昌。於是,他們決定兩條腿走路,把目標鎖定在任應岐身上,通過跟蹤任應岐,查找吉鴻昌,實施暗殺行動。

任應岐的共產黨員身份雖然沒有暴露,但他反蔣抗日和與吉鴻昌的特殊關係不為特務分子所容。

“對於這些共產黨員和反對領袖的人要堅決殺掉!”陳恭澍滿臉殺氣,對聆聽訓示的天津行動組組長王文命令道。

“可是,通過我們的偵查,宣俠父、南漢宸已經失蹤。吉鴻昌下落不明,任應岐住在日租界,一時難以下手。”王文有些為難的說。

“那就先從任應岐身上開刀!”陳恭澍不滿地說,“這個人太猖獗了!捕捉任應岐引誘吉鴻昌出馬上鉤,謀取一箭雙雕之效。”

王文低頭沉思著,忽然,雙眼一亮,高興地說:“有了有了!我有一個表哥叫呂一民,原名呂鴻勳,今年三十三歲,寶坻人,在樊鍾秀、任應岐他們的建國豫軍軍官學校畢業,當過雜牌部隊中下級軍官,在南方參加過新國民黨,回津後沒有職業,這個人社交很廣,很可能認識任應岐,我們正可利用。”

陳恭澍詳細地詢問了呂一民的情況,然後滿意地點著頭說:“設法讓他接觸任應岐。告訴他立功有獎,抓住任應岐有大獎!”

“是,堅決完成任務。”王文保證似的大聲說。

王文匆匆回到天津,立即組織暗殺行動。他很快就找到了呂一民,表兄弟相見,自有一番熱情。呂一民問:“表弟,無事不登三寶殿,你前來找我有什麼要事嗎?”

王文笑了笑,壓低了聲音:“我想給你安排個工作,送錢給你花。”

呂一民馬上就意識到有什麼好事臨頭了,激動地說:“親幫親嘛!什麼工作?”

王文說:“不瞞表哥,我是蔣介石委派的秘密工作人員,正在執行北平軍分會一項重要的秘密任務,你願意參加嗎?”

呂一民高興地說:“當然願意了。你不看我現在落魄無事可作嗎?”

王文說:“這就好。你隻要願意,咱弟兄們共同為黨國建功立業吧。”

“你神神密密的,究竟是什麼事?”

“殺人!”

“殺人?”呂一民嚇了一跳,“殺什麼人?”

王文笑著說:“看把你嚇的。眼下是找人。”

呂一民吃了一驚:“找什麼人?”

“原國民革命軍十二軍軍長、建國豫軍的副司令任應岐。這家夥反對領袖,暗中聯絡反對領袖的下野將領吉鴻昌,妄圖組織什麼抗日的隊伍,罪在不赦!上峰命令暗殺吉鴻昌。通過任應岐,就能找到吉鴻昌。”

呂一民知道吉鴻昌、任應岐。他們都是耿直、正派、愛國的職業軍人。抗日沒有什麼錯吧?

王文見呂一民一臉吃驚的樣子,以嚴肅的口氣說:“組織抗日就是反對領袖。統於一,亂於二嘛!還要不要領袖的領導?他們的行為打亂領袖的統盤考慮嘛!當然,你隻要願意幹,活動經費馬上就可以撥下來。”

呂一民本來就是一個見風使舵,見利忘義的人,一聽說活動經費,哪還管什麼抗日愛國、投降賣國、天理良心?忙說:“甭說尋找任應岐,就是殺他我也不會眨眨眼!”

王文高興地拍拍表弟的肩膀,連說幾個“好”字,打氣說:“你要想法接觸他,偵察他的行動,以便我們下一步的行動。如果作出成績,你可以參加我們的組織。”

呂一民說:“刺殺是有絕對把握的,隻是活動經費?”

王文說:“待我請示以後,馬上發給。”

王文又詳細交待了一些具體事項,返回北平。陳恭澍正式任命呂一民為試用情報員,發放活動經費四十元,並在英租界巴克斯道弄到一所樓房作為他們活動的據點。

呂一民收到活動經費後,立即策劃跟蹤任應岐的活動。為了查找監視任應岐,他決定發展其姘婦楊玉珊,侄子呂問友參加軍統組織。

楊玉珊,又名陳含石,河北省靜海縣人,小時候和父母在一起上學讀書,十四歲時過繼給在天津的姨母,來到姨母家後改姓楊。楊玉珊在天津讀書到二十六歲,畢業後由其鄰居呂一文介紹在一所小學當教師,兩個人關係十分密切,常常在一起談天說地,最後發展為姘居關係。經過呂一民的鼓動,最終介紹她參加特務組織—力行社,楊玉珊又介紹自己的親弟弟陳國瑞加入行動組,參與偵查、刺殺吉鴻昌的行動。

呂一民這麼快地把楊玉珊、呂問友、陳國瑞拉入了特務組織,心裏十分高興,命令他們查找任應岐。但這幾個人都不認識任應岐,無從下手,工作了一段時間,毫無收獲。陳恭澍頗為著急,就在他焦頭爛額的時候,有兩位原來西北軍、建國豫軍的高級將領賣主求榮,投入軍統的懷抱,出賣了吉鴻昌。

五十 鄭普恩認敵為友 傅丹墀助紂為虐

呂一民眼看查找吉鴻昌的行動毫無進展,表弟王文動輒就是一頓臭罵訓斥。陳恭澍感到這樣拖下去不是個辦法,於是便找來王子襄、呂一民、王文、天津站情報員吳萍等一起研究對策。 王文分析說:“萬變不離其宗。吉鴻昌搞秘密活動,要拉人也跳不過他平時的交往圈子。他的的活動範圍,離不開西北軍,我們隻要順著這條線下功夫,相信必有發現。比如,在我們的親朋故舊中,說不定就有現成的關係。”

眾特務聽了,都覺得有道理。呂一民說:“王組長的話對我啟發很大。在查找吉鴻昌中,我曾經摸到這樣一條線索,這是兩個賦閑的舊軍人,過去都在軍隊裏擔任高級軍官,一個叫鄭普恩,行伍出身。一個叫傅丹墀,保定軍官學校畢業,思想都相當保守。我想運用他們搜集情報,但他們不屑一顧,因而就擱置下來了。他們曾一再提到軍政界熟人不少。其中鄭恩普就是吉鴻昌的河南同鄉,任應岐的部下,說不定他們還認識。”

陳恭澍、王文聽後,都十分高興。陳恭澍認為這條線索很重要,大力表揚了呂一民一番,指示他繼續追索一下。 呂一民煞費苦心尋找的線索被上司肯定、重視,非常得意,重新揀起已經擱置的線索,想方設法接近這兩個人。經過幾次接觸,呂一民了解到:他們一個叫鄭恩普,人稱“鄭三爺”,河南人,早年參加樊鍾秀的“建國豫軍”,曾任新編第三軍軍長。另一位叫傅丹墀,河北人,曾任襄樊鎮守使及方振武四十三軍九十四師師長等職。兩人服務軍職多年,在河南的時間較長,目前在家賦閑無事。在和呂—民的一次交談中,鄭恩普無意識地露了一句話:“曾經在飯店裏和吉鴻昌接觸過一次。”呂一民如獲至寶,感到事關重大,乃電邀陳恭澍赴津一晤。 陳恭澍趕到天津,聽取了呂一民的報告,非常興奮.決定親自出馬,拉這兩個人入夥。

狡黠的陳恭澍知道,呂一民在這兩個老軍人麵前隻所以放試探氣球,既害怕事泄,又擔心自己功底不深,難以下手。鄭恩普和傅丹墀曆經官場多年,老於世故,自己閱世不深,跟他們轉彎磨角,較量心機,必定事倍功半,甚至毫無效果。不如單刀直入,公開亮底,說不定可收奇效。主意既定,陳恭澍立即拜見鄭恩普、傅丹墀,直接亮明自己是力行社北平站站長,並且闡述了自己的政治立場,特別談了自己擁護中央政府對吉鴻昌進行通緝的態度。

也許是懾於力行社的威嚴和恐怖可怕,也許是另有圖謀,鄭恩普、傅丹墀不敢胡亂發表看法,隻是一味迎合著陳恭澍。對陳恭澍的“真誠”表示“讚賞”,同時也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和立場。陳恭澍覺著這一著已經奏效,從兩人的談話中發現,他們與吉鴻昌確實有聯係,但他們對吉鴻昌的觀感卻相當不錯,認為“吉鴻昌在察東收複失地,與日本鬼子周旋數月之久,稱得上是抗日英雄。象這種人,中央應不念舊惡,予以自新機會,畀以再任才是,為什麼反而解除其武裝,加以扣押法辦?”陳恭澍認為鄭陳思想轉變尚待時日,欲速不達,不可追的太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