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應岐、吉鴻昌被捕的消息終於在報紙上披露。劉玉賢、安榮昌、程耀德等人認為如果進入法定程序,尚有時間托人通融。他們決定從兩個方麵著手進行營救,一是繼續通過任應岐的上司、同事、部下向當局疏通;二是以劉玉賢的名義在報紙發表消息。但是陰險、狡猾的何應欽、鄭介民、陳恭澍認為,天津共產黨活動猖獗,蟄居在天津的下野將領很多,手下不乏敢於冒險施救的人。而且對任應岐吉鴻昌雖然多次誘勸,刑訊逼供,沒有得到他們想要得到的東西,擔心夜長夢多,決定將任應岐吉鴻昌等人押往北平軍分會。
老同盟會會員劉承烈、劉人瑞等人雖然多方尋找關係,還親自找法租界工部局長交涉,雖然他們此前從這裏成功營救過不少的民主愛國人士,但此次屬於天字一號的重大案件,麵對蔣介石這個巨人的對決,明顯不占任何優勢,營救工作毫無效果。胡紅霞還專門去泰山找到馮玉祥,馮玉祥托請國民黨當局大員於學忠、鹿鍾麟等人營救,這些人態度冷漠,一味推脫,毫無結果。十一月二十二日早上六時,五十一軍副官劉培基、排長高寶貴率衛隊將吉鴻昌、任應岐、許際雲、錢秋圃等人押往北平軍分會。
臨行前,劉玉賢接到監獄允許與家屬見麵的通知後,匆匆趕到監獄,看見的是一個胡子拉碴,麵無血色,傷痕累累的丈夫,他緊抓住鐵欄杆,用凝重而又熱切的目光望著劉玉賢。
劉玉賢眼一熱,淚水忍不住滾淌下來,快步走過來抓住任應岐的手:“瑞周!”便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任應岐心痛地說:“看把你累的,要注意自己的身體呀!
劉玉賢說:“顧不得那麼多了。”
任應岐問:“幾個孩子都好嗎?”
劉玉賢抹一把眼淚說:“好!小梅、來源哭鬧著要見爸爸。”
無情未必真丈夫,有義才是真君子。任應岐兩行熱淚一下子模糊了雙眼,雙手不停地顫抖著:“我也想他們哪!”他停了一下,“為了孩子們,你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體。再有幾個月,你就要產了,由趙媽、劉老太太(劉蘭芳母親)照顧,我放心。咱們任家的血脈,要精心撫養,讓他們上學,學文化,求知識,長大報效國家和人民。也許不久的將來,他們會生活在一個新天地裏。要善待趙媽。”
劉玉賢不停地點著頭。任應岐接著囑咐道:“一九二五年在信陽駐軍時有一位甄營長因為強奸婦女被槍決。甄母年老無依,我當時認老人家為幹娘,負擔她的生活費用。這些年來我從未間斷過對她的接濟。一九二六年我與世五在蒙古草原上抱養的棄嬰寄養在西安,我走以後,你要按時給她們寄錢。此事可托李子重辦理。”
劉玉賢說:“你放心。你的幹娘不也是我的幹娘嗎?你的女兒也是我的女兒。”
任應岐又說:“他們是不會放過我的,蔣介石一定會要我這條命。告訴劉人瑞、安榮昌、趙青山、顏芝蘭、就覺民、張義順、程耀德他們,不要再求任何人啦,你給他們傳我的話,抗日救國,抗日救國。”
劉玉賢聽到這裏,哭得更厲害了,哽咽著說:“正在想辦法救你,你不會有事的。”
任應岐說:“向他們表示我的謝意。你告訴他們,老蔣的刀已經舉起來了,不要因為救我暴露他們,給敵人造成迫害他們的口實,千萬別再為我而跑了。”
劉玉賢說:“瑞周,我生是你任家的人,死是任家的鬼,下一輩子還要作你老婆,你不會有事的。如果你有個三長兩短,我一定會好好撫養我們的孩子,讓他們上學,長大為你報仇,為國家效力。”
任應岐點點頭,擦去臉上的淚痕。他接著說:“我這一生,為衝破黑暗,為追求真理,為尋求光明,為國家不再遭受侵略,為老百姓都過上好日子,浴血奮鬥,生死不顧。現在,我這個為尋求光明的老軍人,已經找到了指引我走向光明的人,已經徹底地脫胎換骨了,並在他的帶領下工作著。我已經看見東方就要升起來的太陽,他馬上就會照亮全中國。孩子們生在黑旗下,將來一定生活在紅旗下。全國人民馬上就會看到一個紅彤彤的新世界。我為此而努力奮鬥甚至獻出自己的生命。我死而無憾。”
當任應岐的孩子們長大以後,劉玉賢把這些話一一講給他們聽。實際上,這是他對妻子留下的遺言。我第一次見到任應岐的二女兒任秀霞時,她一字不漏的又講給我聽,後來又給我複述多次。這些遺言中關於已經參加中國共產黨的暗示,已成為不解之謎。任應岐的共產黨員身份到現在也無法證實,而且,他的檔案材料也沒有找到。常年研究、采集任應岐事跡、尋找任應岐檔案資料的魯山人馬先生、北京人劉紹韜、天津人劉世如等在南京檔案館、北京檔案館、天津檔案館均沒有找到任應岐的檔案。這又成為一個不解之謎。隨著時光的流逝,這些,恐怕永遠難以揭秘了。
現在,任應岐被關押在北平炮局胡同陸軍監獄,二十三號,他接受了敵人的又一次所謂的“軍法會審”,非常平靜地與敵人進行著鬥爭。他知道,自己走向刑場、為國捐軀的時候就要到了。臨別之前,自己的共產黨員身份應該讓敵人知道,應該讓全國人民知道,共產黨人為抗日、為民族是不怕殺頭犧牲的。應該昭示天下,愛國禦寇,反對侵略,就會有犧牲。喚醒全國人民抗擊侵略的民族大義,隻能用自己的一腔熱血,隻能從共產黨員的獻身開始,才能贏得保家衛國的勝利。軍法官再一次訊問他:“你是共產黨員嗎?”
“是的。”
軍法官有一些迷茫不解了。一直堅持不承認是共產黨員的任應岐為什麼在即將走向刑場的時候,忽然承認自己的真實身份呢?還是領袖有先見之明呀!他認為任應岐就是共產黨員,決不能放虎歸山,要堅決處之,連同吉鴻昌一起槍決。現在,他真的承認自己是共產黨員,為什麼?軍法官冷冷地陰笑著:“你是國民黨的高官,領袖待你不薄,下野後還委任你為中將參議,你為什麼要參加共產黨?要叛變政府?反對領袖?搞什麼中國人民反法西斯大同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