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輕輕拍著空濛的背,安撫他入睡,茫然地看著眼前無盡的黑暗。
我將睡著了的空濛抱回床.上,走到床邊抬頭看著星空,那紛繁複雜的星圖描繪著世間的人生百態,師傅教過我占星,但我學藝不精,連找到對應自己命數的天桴星都很困難。
羽澤臨死前告訴我,他請教過溫熙大人,溫熙大人說,天桴星和右旗星的靠近,會引發一場劫難,若想讓劫難造成的損失最小,便是利用天機鏡,如此一來,所有在鏡中死去的人都能複生,唯獨布置天機鏡的本體要遭到毀滅。
羽澤選擇犧牲右旗星,化解了這場劫難。
巨大深藍的夜幕若一張棋盤,而每一顆星星對應著的命數都是夜幕中的棋子。到頭來,誰不是上天的棋子,為了拚湊出一盤美麗而悲壯的故事?
羽澤走後的第一百零三個年頭,天帝廢後,將天後娘娘打入了天牢,羽煬被正式立為天子。
羽澤走後的第四百三十二個年頭,老王興致勃勃地來向我八卦,說是羽煬要立天宇閣的占星師溫熙為天妃娘娘,被天帝罵了個狗血淋頭,仙界眾神議論紛紛,覺得頗為神奇,因為古往今來從未有過男皇後的,唯有一幫腐女高興壞了,紛紛投瓜子殼表示支持。
仙界的貴婦圈、少女圈、腐女圈中又有好大一撥人開始議論起羽澤來,都說羽澤死得可惜,如果沒有他,仙魔免不了一場真實的惡戰,也沒有如今的太平日子。如今妖魔得到了解放,仙魔之間井水不犯河水,再也沒有妖魔被馴化成器物供仙界使用,這倒是增加了仙界小仙們的就業率。於是,羽澤得到了更多人的支持和緬懷,甚至被一些人暗暗地奉為英雄。
羽澤走後的第一千零一百二十五個年頭,天帝之子羽煬離家出走了,妙和宮的主人居然離家出走,震驚了天上地下所有人,一眾神官尋他無果。
而我的妖魔城忽然來了個不速之客,正是羽煬那小子,他手中捧著一大束鮮花,說什麼來祭拜羽澤的,被我趕了出去,我告訴他羽澤還沒死。
他氣呼呼地丟了手中一束花,重新闖入妖魔城,對我道:“我來看自己親手接生過的娃娃還不行嗎?”
我這才放他進門,讓空濛過去拜見這位恩人。
空濛一聽說他的身份,立馬掀開自己的衣服,對他道:“接生婆,你看看你這個手藝,把我的肚臍眼塞成這個醜樣!”
孩子剛出生後,是羽煬給我們剪的臍帶,我記得當時羽煬是直接用嘴咬的,咬完了就隨意給空濛塞進了肚子,手藝的確爛了點,塞出了一坨粑粑的形狀。
羽煬也不服氣:“你以為這種形狀是隨隨便便就能塞得出來的?不必誇我手藝精湛了,還有,不許叫我接生婆。”
估計他在天界是真的憋壞了,跑到我麵前絮絮叨叨,說什麼早知如此,當初就不該當那勞什子的天界皇子,又感慨著自己年輕不懂事,還跟羽澤搶天子之位來著,如今後悔不跌,如果羽澤還活著就好了,他定會把天子之位還給羽澤。
“老子之所以願意當這個天族太子,就是為了有朝一日登基了可以娶自己的心上人,誰知道原來皇子也沒有婚姻自由,不幸福了!”
老王問他:“殿下的心上人,是何人?”
“廢話!當然是我的溫熙哥哥了,還能有誰?”羽煬一副天下人都知道了就你不知道的表情。
“殿下可真是任性啊,天帝肯定不答應。”老王道。
“我不正是擔心那老頭子不答應,才盼著撈個天子當,掌握自己的幸福嗎?自從溫熙哥哥被關入大牢,我就想擁有權力能護他周全,誰知格老子的當了太子還有人管。”羽煬一口氣喝了壺中的酒,又重重地往桌上一擱,濺出的酒水灑了滿桌,豪邁如同江湖上的壯士,隻可惜他那陰柔的長相令這豪邁的舉動顯得違和。
老王問:“溫熙大人又被關入大牢了?”
羽煬咬牙切齒:“是啊!格老子的,可惡!可惡!”
老王道:“這次又是為何?又是因為觀星後推算出了什麼了不得的東西?”
“才不是,羽平老頭兒就是看不慣我兩在一起,要把我們拆散!”羽煬憤恨道。
羽澤走後的第一千零三百個年頭,羽煬那小子又跑到我妖魔城來絮絮叨叨地訴苦,說什麼天界待不下去了,能不能投奔我妖魔城。
與此同時,溫熙大人握著蓮花杖,跑到我妖魔城裏來尋人,尋的正是這個天子殿下。
我的師傅白頭翁是個占星師,如今天界三公子之一的溫熙大人,其實是他的弟子,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算是溫熙的師妹,隻不過,我一直認為他是不願意認我這個魔尊為師妹的。
但是溫熙大人卻走到我身旁,甚是親切地拍了拍我的肩:“師妹,帶我去師傅的陵墓看看吧。”
師傅的陵墓被妖魔兄弟們建得很豪華,但是平日裏我不允許其他人到這裏來鬧騰,師傅喜歡清靜,我不想他被打擾,所以這地方顯得寂靜荒涼,連雜草都長了出來。旁邊便是瑤琴的墳墓,我與溫熙一人一邊,為他二人除著墳頭草。
溫熙大人帶走羽煬之前,饕餮忽然衝了出來,伸開肥碩的雙臂想要熊抱溫熙,結果跟羽煬打了一架。
羽澤走後的第一千零五百四十八個年頭,天後娘娘從天牢中逃了出來,將天帝騙到了昆侖山中,用一顆碼瑙珠將天帝封印在昆侖山穀,自己則守在穀裏,還說什麼“這樣,我們就永遠在一起了”。
天帝消失,仙界眾神一時找不到天帝陛下,於是,羽煬正式登基,還正兒八經地娶了一位男天後——我的師兄溫熙大人。
羽澤走後的第一千零八百個年頭,天界眾神在昆侖山穀中找到了天帝他老人家,解開了天帝的封印,天後娘娘被重新關押入牢。
昔日的天帝陛下回到天宮,發現自己的兒子登基了,關鍵還娶了個男皇後,氣得嘔血,大病一場,之後隻好接受這個殘酷的現實,認命地做了太上皇。
我忽然回憶起曾經與司樂神君的一番八卦,我說天帝他老人家是不是太風流了,連子孫後代的桃花都搶光了,才逼得後代成了斷袖,如今想來,居然一語成讖。
天界易主,我這妖魔城也是時候變革一番了。
我強行解散了妖魔城,起初妖魔兄弟們不肯散,但是我逼著他們離開了。也有小妖小魔跑來問我為什麼,我告訴他們,隻有這樣,天界才能對我們放心,這也是對我們自己的一種保護。
許是因為我的舉動,讓仙界之人匪夷所思,便有謠言傳出,說妖魔城的魔尊瘋了,所以妖魔們四散離開,不再擁護一個瘋子。
謠言散播得很快,這一回,也是從天界後宮中的的貴婦們那裏傳出的消息,由伺候在一旁的仙婢傳仙傭,仙傭傳天庭侍衛,天庭侍衛傳給老婆,然後侍衛的老婆們充分發揮了八卦的最高水準,將消息傳遍天上地下。
我聽了,也隻是笑笑,傳就傳吧,我現在,跟瘋了沒兩樣。
中途也有四大護法時不時來看我,給空濛帶來好些吃食。
唯有老王一直帶著小灰灰留在我和空濛身邊,她本就是遊離在天界之邊的一個小鳥神,跟那些荒山中的散仙並沒區別,且她是看著羽澤長大的,如今,她想要看著空濛長大。
我依舊時不時回到湖心島的竹屋裏,給羽澤灌輸真氣,有我的仙力護著,羽澤的屍身不腐不敗,保持著最初的模樣。
每當這種時候,老王就搖搖頭,說我“沒救了”。
“丫頭啊,人都死了快兩千年了,你怎麼還是走不出來。”老王抽著水煙袋,唉聲歎氣。
“老王,陪我喝酒吧。”我將好幾壇酒的封泥拍開,擺在湖心島竹屋前的石桌上。
這一晚,我一壇接著一壇地喝,老王受到我的感染,也豁出去般地喝著,我兩一同醉倒在青梅花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