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袁點點頭。
老曲說:“既然部長說過話,說讓你繼續搞這個局,我想,這是不會有大問題的。”
接著說:“喝茶。”
不再說話。但老袁立即像打了一針鎮靜劑,感到心裏一陣輕鬆,忙端起杯喝茶。既然部長親信這麼說,必是從部長那裏傳出的消息。這不等於自己地位依然穩固了?這個老曲為人真正不錯,鎮靜,與人為善,上次去調查還真虧是他去。以後要注意與他交朋友。一邊喝茶,一邊又感激地看他一眼。這時有人敲門,進來另一個局的局長,手裏拎著一個大包,似要和老曲談些什麼。於是老袁就趕忙告辭。坐在回單位的車裏,老袁心花怒放,想起老張、老王、老方、老趙、老豐、老劉一幫人,你們聯合起來整我,招人調查我,測驗我,到頭來黨不還是信任我老袁?於是渾身來了力量,開始考慮局裏今後怎麼辦。回到局裏,立即變了一個麵孔,讓辦公室主任下通知,準備開一個全體工作人員大會;接著又把總務處長叫了上來,指著他頭訓了他一頓,二樓廁所怎麼又反湧了?弄得總務處長直觀察他麵孔。當然,上午訓完,中午總務處長就又訓了打掃衛生的刀疤老頭一頓,下午廁所就又幹淨了。幾位副局長見他到部裏去了一趟,回來變了一副麵孔,似要重新抓工作的樣子,都不知他在部裏又活動了些什麼,得到了什麼信息,心裏又重新開始打鼓。副局長老趙前幾天以為老袁不行了,開始巴結老王;現在看老袁似乎又緩過來了,將來女兒的工作還得指望老袁,於是就又來巴結老袁,下午又來老袁的房子裏坐。
但在老袁要重新開展工作,要治理整頓局麵的第三天,部裏一位副部長通知老袁去談話。老袁一接到通知,馬上預感到,這是折騰了幾個月、沉悶了一個月後的急風暴雨,是大局已定,要宣布大局。果然,是宣布大局,先與老袁通氣。談話進行了一個下午。從副部長房裏出來,已是晚上。從部裏回局裏,老袁忘記了坐車,一個人不知不覺步行走了回來,把他的司機和車忘在了部裏的停車場上,讓司機孤零零等到夜裏十點,氣得大罵老袁。不過不管司機怎麼氣,他都沒有老袁更感到生氣。部裏太不像話了,太令人氣憤了。幾個月之前,新任部長還找老袁談,這次調整班子沒有他,幾天之前部長的親信還說沒調查出他的問題,部長的話不會變;誰知幾天之後,他們首先要動老袁的手術,讓他卷鋪蓋從局裏滾蛋。這位副部長對老袁講,部裏準備對他的工作進行調動。早先明明說好不涉及自己,誰知到頭來首先要涉及自己。由於消息太突然,沒有心理準備,聽副部長一宣布,老袁立即情緒激動,與副部長吵了起來,說你們這樣處理我不公平,你們到底調查出我什麼問題?先將問題講清楚,然後再處理。副部長倒沒有生氣。隻是說:老袁同誌,這裏隻談的是部黨組的決定,決定讓你調動工作,不是談你有什麼問題,也不是要處理你;哪裏都是黨的工作,調動工作是處理嗎?省委書記之間大軍區司令員之間,中央一聲令下,就調動了;人家可以調動,我們一個局長不可以調動?說得老袁也是幹瞪眼說不出話來。可要調動的是什麼地方?是部後勤所屬的一個生產資料開發公司。雖然也是局級,但隻有一幫子家屬婦女,不是個正經單位,也不算正經國家機關,這不是整人是什麼?特別令老袁吃驚的是,部黨組決定接老袁班的人,竟是前兩天還對他笑眯眯的老曲。這個老曲真是笑麵虎,前一段帶調查組去調查他,前兩天老袁又找他,他都笑眯眯的,沒想到他竟是自己的掘墓者。前兩天他還告訴老袁,部長的話不會變,沒想到三天之後就變了;他是部長的身邊人,要撤掉一個人,讓他去代替,他三天前會不知道?肯定是早就別道,心裏早就清楚,說不定去調查老袁時他就清楚,無非人家老謀深算,城府很深,像一個貓,故意跟臨死的耗子玩玩罷了。一想到自己的耗子身份,自己蒙在鼓裏,被人家在那裏玩,還獨自在那裏氣悶、揣摩、親自登門去打探消息,讓人家看起來,真是可笑。他現在才明白,部長一上任,就想換老袁,隻是不好下手,一接到老方、老趙他們的告狀信,於是就找到借口,讓他的親信去摸情況。現在看,調查也是假的,隻是一個過場,讓親信摸情況是真。這是什麼工作作風?這不是要著一個同誌玩嗎?局長不當沒有什麼,情理不順能氣死人。於是老袁一夜沒睡,在家裏折騰。老婆見他異樣,也不敢問他。折騰一夜,老袁想出兩個字:告狀。別人會告狀,自己也會告狀。第二天一早,他連單位也不去,就坐車跑到那個核心單位,找他的好朋友、那個核心局的局長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