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孽緣成雙(五)(1 / 1)

大紅襖瞥了一眼穆香九,端起碗,任由溢出的酒沿著手腕滴落到桌上:“大娘,你養了個好幹兒!”鄧巧美端起碗喝了一小口,穆香九站起身想代勞,她卻一仰脖幹了。所有人的眼眶似乎被撐開了。大紅襖怔了怔:“大娘,你不是凡人。”鄧巧美上下看看大紅襖:“姑娘,你心不惡。”大紅襖更開心了,又吆喝著吃喝了一陣,試探著問鄧巧美:“大娘,家裏的事情我都聽說了。我山裏有個窩子,你們住過去,什麼都不缺還清靜。”胡子窩比起滿街都是警察憲兵的長春城來說自然是清靜,可是鄧巧美不明白大紅襖為什麼讓他們住過去。大紅襖又說:“大娘,這是委屈你的法子,還有個法子。附近的幾個縣都有我的宅子,你挑一個,你們住一個院我和香九住一個院,挑個好日子,我和香九就把事辦了。”鄧巧美看看有點摸不清頭腦的穆香九,再看看柳慧。柳慧笑著吐了吐舌頭。柳慧是人見人喜,純真樸實的女學生,大紅襖是人見人怕的女匪頭,天上地下的兩個女人怎麼都喜歡上了穆香九。鄧巧美琢磨不透。穆香九見鄧巧美沒答話,慢悠悠地說:“大櫃,照說這是個好事,不過你在咱家遭難的時候提這麼個事,不妥。”大紅襖說:“咱連你影都摸不到,咋說?今天你幹娘也在,正合適。遭難也是個好事,不然咱們一家子怎麼團圓呢。”大紅襖已然把自己當做鄧家人了。穆香九從村逃走以後,跳進河裏,甩掉了追捕他的土岐一郎。他像一片樹葉,沿江飄到下遊,正準備上岸,發現大紅襖連人帶馬都摔到江裏。她是旱鴨子。穆香九祖輩在江裏討生活,不僅水性好,還得懂水流水勢。大紅襖落水的江麵看似波瀾不驚,下麵卻有一股洶湧的暗流,人掉進去轉瞬就衝到了其他地方,大紅襖掉進江裏就沒了聲息,接著是她最貼心的二丫頭,水性最好的白俄姑娘也不例外。穆香九摸準了暗流的方向,把三個女人撈到岸上,甩著膀子就走了。那會已是深秋,穆香九到樹林裏生火烤濕衣服,大紅襖追上去問他想要啥,她要錢有錢要槍有槍,穆香九要是跟人有仇,她能在滅門之後順帶著把那家的祖墳都挖了。穆香九硬是什麼都不要。穆香九走一程,不甘心的大紅襖追一程,她不願意欠人情。人命可是大人情。後來她喜歡上了穆香九,就想把自己給了穆香九。她是“大櫃”手下幾百條槍幾百張嘴,以身相許的話她說不出。她前前後後查了個遍,最後找到了杜連勝頭上。她覺得杜連勝保媒一準能成。穆香九搖頭:“我救了你咋還救出錯了呢?看不懂了。這樣,你一直想給我這,給我那,我原先不要,現在要了,麻煩你和這些弟兄送我們一程。”“給你不要,那就沒了。現在隻有我這個人能給你。”大紅襖忽然撒嬌似得笑了:“有了人,你什麼不都有了。”鄧巧美看到壯碩的女匪頭露出媚骨的笑,忽然覺得渾身的汗毛都立了起來,似乎要把衣服撐裂了。大紅襖掃了杜連勝一眼:“杜大櫃,怎麼不介紹介紹我?”大紅襖怨杜連勝事情辦的不夠漂亮,她看見杜連勝和穆香九在一起,以為他早說服了穆香九,她不需再費什麼口舌,就等著頂著紅蓋頭入洞房了。杜連勝欠欠身,對鄧巧美說:“幹娘,這位是大紅襖紅大櫃,香九回家的路上救了紅大櫃的命。”大紅襖:“大娘叫我小紅吧。”鄧巧美明白了八九分:“小紅,有姻有緣是好事。鄧家不比從前,大娘不忍心連累你和你這些弟兄。”大紅襖:“大娘,一家人不說兩家話。”鄧巧美客套地笑笑:“抓我們的日本人恐怕已經跟上來了。”房門忽然被推開,夾著雪片的冷風灌進酒館,一個被五花大綁的人也跌跌撞撞地衝了進去,“噔噔噔”差點撞在二丫頭身上。二丫頭回身把人踢倒,腳踩在他的臉上,像是把他牢牢釘在了地上。“連長!”二丫腳下冒出了聲音。杜連勝推開二丫頭,用匕首挑開繩子,把一碗酒灌進了他瑟瑟發抖的嘴裏。他是杜連勝手下的一名排長。熟悉他的官兵記不清他的本名叫做張嘯天,都喊他憨牛。憨牛大口喘氣,瞪著血紅的眼珠子,抽出杜連勝的槍就要往外衝。杜連勝抓緊憨牛:“怎麼回事兒?”憨牛還是要去拚命,他掙了幾下,嘴一咧“哇”地哭了:“連長,三個兄弟都沒啦!”杜連勝獨自外出籌錢籌糧,憨牛擔心他出意外,帶了三個兵四處尋他,半路上被人打了黑槍,三個兵幾乎同時被掀翻,他總算撿了一條命,卻遇上了大紅襖,於是綁成了粽子。大紅襖幹咳一聲,眼睛瞄著杜連勝,她分明是在說,交代你的事,你沒辦好,我還救了你的兄弟。“二丫頭,把那三個兄弟的屍首抬進來。”大紅襖依舊盯著杜連勝。二丫頭抽槍就往外走,她剛推開門,“砰砰”兩聲槍聲,子彈在門框上鑽了兩個窟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