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憨厚的屈辱(1 / 1)

馬隊和冰爬犁組成的隊伍剛出香火屯,杜連勝就下令了。杜連勝說:“紅大櫃,派幾個人打前站,別中了鬼子的埋伏。”大紅襖沒吭聲,杜連勝別想使喚她。杜連勝又吼著重複了一遍,這回少了居高臨下的姿態,多了幾分焦慮。大紅襖慢吞吞地說:“不是說好了,去霍林湖聽穆大櫃的?”穆香九連忙攔下話頭:“紅大櫃,你派幾個人去前麵,杜大櫃帶著你的人去後麵。”杜連勝掉轉馬頭的時候低聲罵了一句“老子是連長!”“我去前麵趟道。”跨三江朝馬臀上抽了一鞭子:“要說連長,那可是個比天還大的官。”綿綿的大雪扯天連地,白茫茫的霍林湖仿佛就是整個世界。雪漸漸停下來又刮起了西北風的時候,跨三江帶著幾個胡子已經到了湖岸。跨三江忽然勒住韁繩,跳下馬,狼狗似的拚命在風裏辨別著氣味。他向西走了幾步,隨即轉向西北,用力踢了幾腳一塊凸起的雪地上。剛落下的雪還是鬆散的,風一吹露出了冰麵上的屍體。跨三江朝屍體猛踢了兩腳,聽了聽,又踢又聽。“剛死的,應該不到五天。”跨三江說著上了馬。幾個胡子絲毫不懷疑跨三江的推測,他有這本事。胡子們跟著跨三江衝向最近的網房子。跨三江發現網房子裏的溫度比外麵熱不了多少。跨三江:“不怕凍死!咋不燒火?”躺在炕上,把自己卷在被窩裏的老頭艱難地動了動:“炕還熱乎呢。”老頭告訴跨三江,三天前來了七個日本兵,把霍林湖所有的網房子都搜了個遍。網房子的魚把頭琢磨著要出大事,想回家避避,可是魚沒買出去多少,家裏等錢過年。空手回家,一家人都得餓死,留下來要是碰上大事也是死他一個。魚把頭的猜測應驗了,第二天熊吞海的人就來了,胡吃海塞了一頓,臨走的時候伸手要錢。魚把頭們把額頭磕出了血,央求著放他一條生路。熊吞海的人不是沒有人味,他們把魚把頭綁起來,用馬拽著在冰麵上跑,繩子斷了就放過他。熊吞海的人講信用,繩子斷了就走了。魚把頭早就暈過去了。熊吞海的人在附近的網房子幹同樣的事情,魚把頭的夥計們不敢去冰麵上救人,魚頭把就那麼凍死了。跨三江點點頭:“人都嚇跑了吧,你為啥不走?”老頭說他害了風寒,走不動。跨三江摘下帽子,坐了下來,他讓胡子燒上火,給老頭蒸點豆包。老頭受寵若驚,報恩似的把霍林湖這幾天發生的事情都說了出來。他說,離這兒三裏路還有一個網房子,那裏的魚把頭厲害,帶著人撈了不少魚。日本兵來了以後魚把頭就走了,把沒賣完的魚給了一對年輕的夫妻。“魚也沒剩下多少,可丟了也可惜。”老頭說兩句就歎氣。不多不少的魚害了年輕的夫妻。熊吞海的十幾個兵用槍托把丈夫砸得躺在地上爬不起來,當著他的麵輪了小媳婦。噩夢結束後,小媳婦哭天喊地,說她不想活了。丈夫蹲在地上,閉著眼抽煙袋,炕上、被褥上、妻子的棉褲上,到處都是粘糊糊的罪惡。他不敢睜眼。媳婦還哭還說不想活了,丈夫就蹲在門外抽煙袋。老頭說:“那個男的我認識,話不多,是個實在人。他聽他媳婦總說不想活了,他就用冰鑹子把她插死了。殺了媳婦,他也跟著死了,現在還沒人給他收屍呢。”跨三江皺著眉不說話。燒熱了炕,胡子把熱豆包和開水擺在炕頭,跨三江起身往外走。一腳門裏一腳門外的時候,跨三江忽然喊了一嗓子:“這他娘也太實在了!”跨三江把最近日本兵和熊吞海到過霍林湖的事情帶了回去。杜連勝和大紅襖對視了一眼,都沒說話。大紅襖問跨三江:“你說該咋辦?”跨三江明白大紅襖的用意,他說:“那得聽穆大櫃的。”杜連勝張張嘴,沒說話,使勁吐了口黏痰。“這沒啥看不懂的。”穆香九賣了個關子:“來過更好,來了就不能再來,咱們趕緊幹活。”說完人就散了。兩個胡子告訴跨三江,他們已經把那對夫妻的屍首埋了。寒風掠過蓋滿積雪的江麵,蕩起一道道蕭瑟的雪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