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甘泉渠貪腐一案,何樂和段哲又一次雙雙連升兩級。升官,本是好事,可何樂和段哲看起來似乎都不怎麼開心。
晉升正四品官員之後,他二人便擁有了早朝參政議政的資格。起得早,站得後,再也不能像以前在禦史台那樣逍遙自在、無拘無束,這讓段哲很是沮喪懊惱。再加上,烈日驕陽,酷暑難耐,他整個人都變得蔫蔫的、完全提不起精神。
這一段日子以來,何樂才發現,她根本沒有辦法那麼灑脫的拋開大魏的一切,去蒙舍尋找自己未知的秘密。爹、娘、段哲、龐博安、盈盈......尤其是師父,她曾經答應過他,這輩子都不再拋下他。可此去蒙舍,前路未知,生死未卜,她不知該用什麼理由,‘欺騙’每一個真心實意對她好的家人和朋友。
更何況,楚清臨既給了她這瓶藥,這就說明,在她自己還沒意識到的時候,他就已經知道應仕中的身體撐不了太久。她清楚地知道,她根本沒有辦法瞞著楚清臨,自己一個人偷偷跑去蒙舍。
即便有再多的牽掛和羈絆,即便現實不允許,該離去的人終究要離去。不告而別,或許是最好的選擇。
這一夜,像昨日、前日,像往常的一百多個夜晚一樣,何樂假寐之後,趁著夜色,來到了寧王府北苑。看似普通如常的一夜,隨著何樂惴惴不安的心,變得漫長無比。
“師父,明日休沐,既不用早朝,那今夜,我們去院子裏喝酒賞月,好不好?”何樂立在書房門口,笑看向他,語氣一如往常,輕快中帶著少許撒嬌。
聞言,楚清臨眸中一閃而過的痛色掩藏在昏黃搖曳的燭光中,沒有流露出一分一毫。很快他從書房闊步走了出來,在她麵前停住腳步,嘴角噙著若有似無的笑意,道:“小酒鬼。”
何樂莞爾,拉著他的胳膊就往居然亭走去。
一輪圓月,漫天星辰,清風徐徐,碧波粼粼。白玉石小徑,並肩相偕的兩人走得極緩,兩條長長的影子交疊拖在地上。
居然亭石桌上,很快就擺上了酒和幾碟精致的下酒菜。許文和小東避到了遠處。
何樂拿過酒壺掀開蓋子,湊到鼻尖聞了聞,讚道:“清香醇烈,好酒。”隨即又拿過兩隻酒盞,滿上之後,遞給了楚清臨一杯,道:“師父,好像我們從來沒有像這樣單獨喝過酒。”
楚清臨接過酒盞,握在手裏把玩,開玩笑道:“因為你隻喜歡和凝香館的姑娘喝酒。”
“這個真不怪我,都是段哲那小子,有事沒事就找我去凝香館喝酒。”何樂辯解道:“我不去吧,他就死纏爛打,哭天搶地,擺出一副委屈巴巴,可憐兮兮的慘樣。硬是拽著我的腿,把我拖到凝香館。”說到此處,何樂重重歎了口氣,道:“真不知道,這世上怎麼會有這麼渾的人!”
楚清臨道:“他和你從小玩在一起,向來如此。”
“不說他了,師父,我們喝一杯。”何樂舉起酒盞湊到楚清臨麵前。
楚清臨似乎有那麼一瞬的猶豫,望見何樂的酒杯在他眼皮子底下晃了晃,他這才將手中的酒杯碰上去。
兩隻碧翠如墨的玉杯相撞,發出清脆的聲響,忽聽楚清臨低聲呢喃了一句,“醉了也好。”
細碎的月光映著清澈的醇酒,何樂正仰頭一飲而盡,楚清臨的話語順著清風從耳邊擦過。待她飲盡之後,問:“師父,你剛才說什麼?”
楚清臨亦喝光了杯中的酒,勾了勾嘴角,道:“沒什麼。”
何樂哦一聲,拿過酒壺又一次為他二人滿上,這次她沒有急著喝下去,而是端著酒盞,起身坐到了居然亭的石階上,仰著脖子,望著當空圓月。
半晌,沉沉問出一句:“師父,你說,人的命運會不會也像這月亮一般,圓缺皆有定數?”
問出這話時,何樂在心裏冷笑了一聲,嘲諷自己的軟弱無能。果然,無論是誰,一旦遇到束手無策的難題時,心底總會隱隱響起一個聲音,不斷追問,這是不是命!
許久,沒有等來身後之人的回答。何樂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飲罷,轉過頭去看他。
這一看,何樂有些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