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年 (二)(1 / 2)

黑袍之下,是一副革製的胸甲,緊緊地裹住了阿璃的上身。

仲奕的手指顫抖地厲害,試了幾次,才解開了胸甲。

他一寸一寸地,慢慢地移開了胸甲。下一刻,猛地閉上了眼睛,仿佛隻要閉上眼睛,剛才所看到的一切都會回歸為假象。

他的胸口一陣窒悶、透不過氣來,下意識地想立即逃開,可又舍不得放下懷裏的阿璃。

十三年,阿離竟然瞞了自己十三年!這麼多年的耳鬢廝磨,甚至同榻而眠,都未曾有過懷疑。她這樣苦心積慮地隱藏,不惜終日以甲束身、遮住了她原本美麗曼妙少女的身體,全都是因為自己……

阿璃覺察到了什麼,卻又非常模糊不清,頭腦中像是發著高燒似的一團眩暈。一會兒,覺得身邊的人是仲奕,一會兒,又覺得他不是。她抬起手,在一片天旋地轉中探索著,觸碰到的,是一張沾滿了淚水的臉。

她努力睜大眼睛,極力捕捉著最後的一絲清醒,“仲奕,仲奕……”

仲奕睜開了眼,伸手輕撫著阿璃的臉,勉強地笑了笑,柔聲問:“阿離,你想不想,永遠和我在一起?”

阿璃的眼神迷蒙,唇角微微彎起。

仲奕又捋了捋阿璃鬢邊的亂發,手指停留在了她的發絲間,纏繞著。

良久,他緩緩地俯下了頭。

仲奕的吻,青澀而笨拙,夾雜著淚水的鹹濕和冰涼。

阿璃像是被陡然拉入了一個沒有盡頭的黑洞,被一股神秘而強大的力量牽引著。她朱唇微啟,熾熱地回應著,手臂緊緊地攬住了仲奕的脖頸。

迷迷糊糊中,她好像又回到了祁州城外的八月春穀,一臉嬌羞地依偎在烏倫的懷裏……

仲奕把阿璃放到榻上,伸手去解她層層纏於胸前的白布。他的呼吸急促,指尖不住發顫。

阿璃握住仲奕的手,神情恍惚地問道:“烏倫,你不怪我了?”

仲奕全身一僵,緩緩抬起眼、看著阿璃。

阿璃眼中似有悲淒之色,囈語般的又喚了聲:“烏倫……”

仲奕怔然半晌,俯下身,雙手捧著阿璃的臉頰,“阿離,你看清楚,我是誰?”

阿璃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努力想看清麵前的人,卻怎麼也看不清。

仲奕驀然想起了那個海上明月的夜晚。阿璃告訴自己,她剛從一個開滿海棠花的地方回來……

他抑製住情緒,冰涼的指尖按在阿璃的臉側,聲線顫抖,“阿離,我是仲奕。”

阿璃仿佛在一片混沌中看到了一絲光明,腦中驟地劃過一瞬雪亮。仲奕?自己在和仲奕做什麼?為什麼自己半露著身體?剛才的那個吻………

她拚命地咬著自己的嘴唇,竭力將頭腦和身體的感覺分離開來。

長年身受蠱毒折磨的她,明白中毒時最大的挑戰,就是如何不讓身體上的痛楚擊垮意誌,也因此養成了一個習慣,身體越痛時、頭腦越要清醒。剛才正因身上沒有感到半點痛意,反倒讓她的思維迅速淪陷。

阿璃定定地看著眼前的人,努力地辨認著。

仲奕的麵容逐漸清晰開來,黑如墨玉的雙眸中溢滿了痛苦和內疚,還有壓抑到最深處的憤怒。

他的雙唇無力地翕合著,依稀是在說著對不起,三個字反反複複、反反複複。

阿璃伸出顫巍巍的手指,抽出了仲奕頭上的發簪,用盡全身的力氣,刺入了自己的大腿。

人大腿內側的皮肉尤為細嫩,一旦受傷,也會極痛。阿璃的這一刺,足以讓自己痛得又清醒了幾分。

仲奕抓住阿璃的手,卻已經遲了一步。

阿璃的聲音沙啞的厲害,連她自己也有些辨認不出,“倒底是怎麼回事?”

仲奕的長發垂落,遮住了眉眼,緩緩說道:“我母後給我們的酒裏下了玉露合歡散。你若不在一個時辰內和男子行夫妻之事,就會經脈盡斷而死。”

阿璃咬著嘴唇,又是憤怒又是惶恐。芙蓉,終究還是出賣了自己!

她和仲奕雙手相握,兩人都在發抖。

阿璃感覺小腹間一陣熱意湧上,整個人的神識又快要模糊起來。她想要開口解釋些什麼,可根本不敢去看仲奕充滿了愧疚和痛苦的臉。

意誌苦苦支撐了片刻,她猛然想起了什麼,攥緊了手指,低聲迅速地說:“我靴套裏的瓷瓶中,有顆解毒丹。你快喂我吃下……”

×××

一個時辰後,殿外的鏈鎖被撤了下去。

殿門打開,裴太後拖著一身絳紫色的長裙,緩緩踏入殿內。

屏風後,仲奕頭發披散,懷中抱著黑袍裹身的阿璃,冷冷地看著自己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