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情總被無情惱 (三)(1 / 2)

紫清殿內,夜燈朦朧。

青遙的貼身侍女萋萋放下鮫綃帳,向站在窗邊的仲奕屈膝一禮後,恭敬地退了下去,關上了殿門。

室內驟然靜謐無聲。

仲奕走到坐榻邊,移開上麵的幾案,正欲合衣躺下,卻聽青遙的聲音從床帳中傳來。

“君上。”

“嗯?”仲奕抬起頭,透過薄薄的鮫帳,隱約看見青遙坐起了身。

“君上和阿璃,也是幼時在宛城相識的吧?”

仲奕知道青遙遲早會問起有關阿璃的事,於是點點頭,正要開口,卻聽青遙繼續說道:“其實,哥哥已經告訴臣妾了。臣妾隻是有點好奇,你們……是怎麼成為朋友的?臣妾聽哥哥說,阿璃那時是暗夷族的奴隸。君上當時是東越國的王子,按理說,似乎有些……不搭邊。”

以往兩人同寢之夜,也常常這樣隔著帳子,一個在床榻上、一個在坐榻上,聊些小時候的事。時間久了,也成了種習慣。

仲奕放鬆下來,笑著說:“有什麼不搭邊的?寡人那時也不過是個落魄的質子。王後可還記得太子詹最喜歡說的那句話:‘要是哪天陳越開戰了,本太子就可以名正言順地砍你的頭了。’”

“太子詹小時候,確實很霸道。”青遙頓了頓,幽幽的低聲說:“有時候,臣妾會經不住想,若是那時我們……我們就是朋友,該有多好……”

仲奕緩緩躺下,雙手交疊於腦後,回憶著往事,“王後當時可是宮中最受青睞的姑娘。我還記得,有一次太子詹和王子昂為了爭一個你踢過的毽子,在禦花園裏大打出手。太子的眼角都被打破了,捧著臉在園子裏哭叫了許久,最後連陳王都被驚動了。我打架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就算再想跟你做朋友,也沒有那個膽量。”

青遙隱約記起了仲奕講的故事。

那時她好像才八歲多一點,可已經出落的玉質芳華,潤澤的宛如花蕾般楚楚動人。太子詹和王子昂也不過十三、四歲,但因長在王室,比常人更早曉事,對青遙亦是百般殷勤,鞍前馬後地討好著。

青遙伸臂環住膝蓋,下巴擱在膝頭,“可我那時其實很討厭他們兩個。太子詹蠻橫跋扈,對宮人們很凶,王子昂爭強好鬥,總愛找我哥哥的麻煩。每次看他們兩兄弟打架,我心裏其實可高興了,巴不得他們出手更狠些……”頓了片刻,她輕聲說:“我那時不跟你說話,並不是因為不喜歡你……而我跟陳國的王子們親近,也隻是為了我哥哥……”

十年前,延羲雖然是扶風侯府的二公子,但想以庶子的身份在宛城顯貴中立足並不容易。他手中沒有可用的資金,也沒有可調配的人力,侯府中的人力和財力都由他們的嫡母所掌控,而這位嫡母,恰恰是最想取延羲性命的人。

“哥哥的心思總是藏得很深,有什麼事也從不在我麵前提起。可我跟他自小相依為命,又怎能一點也體會不到他的悲喜?母親去世的時候,他就裝作鎮定的樣子,隻顧一個勁兒地哄著我。我被他抱在懷裏,覺得他整個人都在發抖。”

“搬到宛城以後,他被逼得沒有辦法,隻能暗中集聚自己的力量。他刻意地去接近那些達官顯貴家的子弟,從他們口中獲取跟朝政有關的信息,再轉為己用,慢慢做成了幾筆生意,招攬到一些肯為他效命的人。這些事情,我一開始時,其實毫不知情。後來也是聽下人們議論說……說他常常出入宛城煙花之地……我扮作小廝,偷偷地跟了去,見到了哥哥的一個朋友……就是前段時間太後帶入宮的那位芙蓉姑娘……”

“後來我想啊,哥哥想知道那些事情,不一定隻有芙蓉才能幫他,我也可以。朝堂上的變動、國君的心意,沒有人比宮裏的幾個王子更了解的……”

青遙說到這裏,沉默了下來。

東越仲奕那時隻是名隨時可能丟掉性命的質子,常常被陳國的王子們捉弄欺負。風家的兄妹雖然並不參與其中,但也從不出言相勸,隻在一旁不動聲色地看著。

在青遙的眼裏,這位東越國的王子就像太湖石一樣的沉默,獨來獨往、形單影隻。

可不曾想到的是,再孤僻的人,其實也會有朋友……

如果那時候她能上前一步,擋在了被太子詹欺辱的仲奕麵前,今時今日,又會有何樣的不同?他會不會,也用看著阿璃的那種眼神來看著自己……

紫清殿中的香爐靜靜地熏著沉香,鑲著玉石的壁帶偶爾發出玲瓏的叮當聲,像在低吟著某種難以成言的傾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