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羲一手扶住阿璃,一手按在她背上,緩緩注入內力。
無月的夜晚,天空卻分外明亮,少頃,竟有雪花漫卷落下。
延羲的內力渾厚溫暖,浸入到阿璃的四肢百骸之中,讓她慢慢又有了意識。
恍恍惚惚,似夢似醉,她仿佛回到了小時候的家中,圍坐在廚房的灶火前烤著火,一會兒,又置身於東海的沙灘之上,愜意地曬著太陽。
阿璃微微睜開眼,隻見雪光映出眼前的一抹藍色,顏色純淨溫潤,猶如浮雲之間的天色,可望而不可及……
她胸中忽起悲怒,握拳捶向那藍色,口中喃喃道:“你騙我,你騙我!”
延羲慌忙撤去內力,一麵調整著內息,一麵握住阿璃的拳頭,“我騙你什麼了?”
阿璃雙目微闔,睫毛輕顫,兩行晶瑩的淚珠潸然而下,“你騙我……”
延羲曾見過阿璃許多不同的模樣。
生氣的、倔強的、得意的、失落的……
可卻從未見過,她在自己麵前毫不設防地流露出最脆弱彷徨的一麵。
他抬手去觸阿璃的臉頰,可手指又僵在了半空,半晌,輕聲說道:“我怎會騙你……”
阿璃的肩頭微微抖動著,雙手攥住延羲錦袍的兩側,臉靠著他的胸口,啜泣道:“你明知道……我喜歡你……”
延羲身形一滯,僵立著,任由阿璃依偎自己胸前。
阿璃緊抓著延羲的衣服,哭得嗚嗚咽咽。
延羲長長地出了口氣,終是伸臂攬住了阿璃。
雪花飄飄揚揚,紛紛灑灑,落到兩人的發頂肩頭。
延羲微俯著身,替阿璃遮擋著落下的雪。
依稀間,他記起了另一個雪夜,和自己那顆悸動過、又被殘忍剖開碾軋的心。
他躊躇,懷疑,舉棋不定,他生平從不犯同樣的錯誤兩次……
可最終他的吻還是鬼使神差地落到了阿璃的前額,然後覆上了掛著晶瑩淚珠的羽睫,再緩緩移向她的唇角,流連著不再向前。
阿璃身體發抖,攥著衣袍的手指鬆了開來,環住了延羲的腰。
意識中的某些東西瞬間潰散殆盡,延羲猛地把阿璃推靠到牆邊,狠狠地吻上了她的嘴唇。
濕熱的唇舌相觸的一刹,兩人皆是身子一顫。延羲時而幾近狂熱地深入著,時而又帶著些許遲疑般的輕柔輾轉著。他緊緊擁著阿璃,仿佛想就此與她融為一體,再不分離。
雪花依舊紛紛揚揚地輕卷著,在寂靜中將兩人包裹起來。
時間,無休止地停止……
“啪”,腳步踏在枯枝上的聲音。
延羲抬起頭,循聲望去,隻見一身黑衣的蘅蕪立在不遠處。
蘅蕪盯著地麵,聲音低若蚊吟,“公子,剛才有人跟過來。奴婢雖把他引開了,可那人武功極高,奴婢擔心他馬上又會回來……”以公子的內力和警覺,不可能輕易被人跟蹤。可自己剛才連番弄出動靜提醒,他竟毫無察覺……
延羲穩住呼吸,輕輕鬆開手臂。阿璃腳跟發軟似的癱了下去,被延羲順勢橫抱了起來。她眼皮沉重,四肢無力,整個人已陷入到一片混沌的暈厥之中。
×××
這一夜,阿璃睡得很不安穩,迷迷糊糊做了許多色彩斑斕的夢。
夢裏有藍天,有火光,有廚房的灶火,有東海溫軟的沙灘,還有,那個牽著馬站在海棠花中的藍衣男子……
四更天剛過,她便醒了過來。
腳步蹣跚地下了地,她推開窗戶,佇立寒夜涼氣之中,凝視著窗外覆滿落雪的一片白茫茫。
雪地上,隱隱還留有一串足跡。是誰人,也像自己這般風立露中霄?
阿璃靜立了差不多兩個時辰,直到晨曦已露,才扶著僵硬的腿坐回到榻上。
她從榻前的妝奩裏取出一副玉匣,緩緩打開,拿出了支掐金絲的白玉簪。
她把簪子拿在手中摩挲許久,抬手挽到發髻間,然後起身回到窗前,下定決心般地深吸了口氣,縱身躍出屋外。
阿璃一路穿庭越廊,直奔慕容煜的寢宮泰安殿。
泰安殿外的宮人見從未出現過的王妃突然駕臨,倉皇著躬身相迎。
“陛下在嗎?”阿璃劈頭問道。
宮人被阿璃的氣勢震懾住,磕巴著說:“回王妃,陛下一大早,就,就跟濊貊使者出城,到北苑狩獵、狩獵去了。”
阿璃怔了一瞬,隨即轉身而出,沿著上次慕容煜帶她走過的路徑,一直急行至了王宮北麵的典廄院。
典廄院的官員忙活了一清早,剛準備坐下喝口茶休息休息,卻被匆匆而入的阿璃給驚了起來。
“王妃,”官員小心翼翼地躬著身,“不知王妃駕臨敝所所謂何事?”
阿璃一邊朝馬廄裏走,一邊說:“幫我選匹馬,我要去北苑。”
典廄官額頭冒汗,“這,這……”良馬倒是不少,可這大雪天,又要出城,萬一把金枝玉葉的王妃摔著了可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