拭淚相看是故人 (三)(1 / 2)

阿璃慢慢直起身來,目光須臾不離地盯著延羲,神情戒備。

她能猜到,延羲特意約了在雙心橋見麵,恐怕是打算狠狠地羞辱自己一頓。

可無論如何,自己也絕不能讓步,就算他以蠱毒相挾,大不了拚個玉石俱焚,斷不得讓他一人全身而退。

延羲望著橋中央的阿璃,麵色清冷,看不出任何情緒。

他眉目依舊俊美如畫,長發被夜風輕輕托起、舒展飄舞著拂過肩頭。整個人,卻如寒冰籠罩,周身散發著冷凝的氣息。

兩人沉默地對視了片刻,淡漠的好像偶然相逢的遊人。一個站在橋上,一個立在橋下,各自懷著深藏隱秘的心思。

阿璃率先打破沉寂,單刀直入地問道:“你要怎樣才肯放過仲奕?”

延羲垂下雙目,緩步踏上石橋,走到阿璃麵前,“你覺得我想怎樣?”

阿璃揚起頭,“我沒工夫跟你打啞謎!你若真的關心你妹妹,就放過她和仲奕,讓他們去一個與世無爭的地方,安安穩穩地過日子!”

“安安穩穩地過日子?”

延羲笑意輕嘲,“你覺得,東越仲奕能讓青遙感到安穩?”

阿璃按捺住火氣,別開視線,望著黑黝黝的池水,“你有什麼條件,就直接擺出來談吧!別忘了,蘅蕪和萋萋還在我手裏。”

延羲挑了挑眉梢,“你以為,我會為了兩個婢女而受你鉗製?”

阿璃轉過頭,不可置信地瞪著他,“蘅蕪為了救你,差點丟掉性命,你竟然能說出這樣的話?”

延羲勾了下嘴角,“我原本就是這樣的人,有什麼可驚訝的。四年前,在這座橋上,你不是曾說過,像我這樣的人,連親生父親死了都可以不聞不問,又怎會對旁人手下留情?在我的眼裏,這世上隻有兩種人,可以利用的,和不可以利用的。”

阿璃微微吸了口氣,放緩了語氣,“你今晚若是想要跟我翻舊賬,那行,我可以道歉。我是無權評價你的人生、你的選擇,但你能不能也公平些,放過我,放過仲奕,也放過青遙?我們的人生,憑什麼要被你攪亂?你有權做自己想做的事,難道我們就沒有權利追求自己的幸福?”

延羲盯著阿璃,目光深幽,笑意涼薄,“我攪亂了你的人生?”

阿璃被盯得有些慌,別過頭說道:“你就不覺得對青遙愧疚嗎?當初若不是你逼著東越晉陽禪位,東越怎會降了燕國?青遙又怎會因此被俘?”

延羲轉過身,望向湮沒在殘垣陰影中的池岸,沉聲說道:“我逼越王禪位,是因為我不願自己的妹妹,為了一份無望的感情消磨了人生。她那時,不過隻有十八歲,憑什麼因為一個不愛她的男人,犧牲餘下的光陰,守護他的江山、他的姓氏?”

他側頭看了眼阿璃,“換作是你,你又可會願意?”

阿璃有些語噎,一時想不出該如何回答。

她總惦記著青遙對仲奕是否真心,卻一直忽略了仲奕對她是否有情。

正如仲奕所說,在阿璃的心中,他比青遙重要的多。所以,很多時候,阿璃根本不會站在青遙的立場上,來看待這段感情的對錯。

又或者說,在阿璃的心中,隻要有仲奕相伴,本身便已經是一件很幸福的事了……

她清了清喉嚨,說:“這種事,如何算得清得失?說到底,還不是你自作自受,當初可是你費盡心機,親手把她給嫁出去的。”

延羲沒有答話,沉默地凝望著月光下的太液池。

那些字句,在他腦中縈繞著,回響著,肆意地嘲笑著。

所謂自作自受,有什麼、堪比親手為所愛之人披上嫁衣,再把她送到另一個男人的身邊?

他努力回憶,卻怎麼也記不起來,那個穿著暗夷花裙、身姿婀娜,笑起來好似山茶花開的姑娘,是什麼時候,變成了別人的妻子?

阿璃瞅著延羲沉默的像塊寒冰,辨不出他是在生氣,還是被自己的話所打動。

她靠近一步,盡量輕言細語地說:“延羲,我們這樣爭下去,能有什麼意思?我說過,你和慕容煜爭天下,是你們之間的事,我誰也不會幫。隻要他能好好活著,什麼江山、王位、天下,我統統都不在乎……”

“誰也不幫?”延羲轉頭看著阿璃,眼中又有了那種熟悉的冷冷陰戾。

“那你今日在楠樓上又是做什麼?你送去河朔的那三百萬兩又是為什麼?阿璃,我不管你是真的心智單純到愚蠢,還是故意裝作不懂,既然你選擇了慕容煜,就等同於選擇了北燕。從今往後,你跟我,便是徹徹底底的敵人,再無半點交情可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