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垂下眼眸,移開了手,“當初,原就是我勸說你南下宛城,我又豈會介意這其中的艱險?隻要能同你在一起,別說隻是打個仗,就算是去闖鬼門關,我也不會有半點懼怕。”
慕容煜目光熠熠地凝視著阿璃,半晌,緩慢而鄭重地說道:“從十幾歲起,我就開始在戰場上廝殺,十多年來,出生入死,經曆過無數次危險,受過許多次傷。
以前,也曾有過顧慮,擔心要是自己死了,王兄會傷心難過,或是,再也見不到你……
但今日中箭的那一瞬,我突然很害怕,害怕自己就這樣死了,留下你孤零零的一個人……”
阿璃抬頭望著慕容煜,心底湧出一股夾雜著絲絲甜蜜的酸澀。
相比起死亡,她其實,更懼怕孤獨。
而不知何時,慕容煜竟已讀懂了她的這份畏懼……
所謂相知相守,大概就是如此這般在朝夕相處相濡以沫的點點滴滴中,悟出彼此的愛憎喜惡,潛移默化地將對方看重的事放到了自己心頭最要緊的位置。譬如他的責任,譬如她的畏懼……
她依偎到他懷中,靜默了片刻,忽然想起什麼,“剛才你說你中箭了?傷在了哪裏?怎麼不早點說!”
慕容煜牽了牽嘴角,淡淡地說:“肩胛處中了一箭,不礙事。”
阿璃小心翼翼地除下他的鎧甲、外袍,揭開衣領。
肩胛處,有一道皮肉撕裂的傷口,像是中箭之後用力撥出所致。
她匆匆出帳尋了些傷藥繃帶,又打來清水,清洗處理過傷口,仔細包上繃帶,一麵數落道:“你總誇自己沙場經驗豐富,結果連箭傷都不會處理!那箭頭又不是針頭,你直接拿手用力去拔,隻能讓創口裂開,白白受罪!真是個傻子……”
慕容煜笑了笑,說:“我是一軍主帥,胸口插著支箭的話,還如何穩定軍心?別說是支普通羽箭,就是倒鉤箭,我也會馬上拔出來。”
這時,程武在帳外求見。入帳後,他向慕容煜稟奏道:“大夫說予誠的傷不要緊,過兩日就能下榻,隻是上馬還有些困難。”
慕容煜點了點頭,“剛才回營時已經跟你提過,寡人意在突襲華陽關。你安排手下得力的副將,連夜準備,明日就將予誠和其他傷兵送往汧城。餘下的八萬人也同時拔營,藏入二十裏外的赤涯坡中,待天色轉黑,便隨寡人南行突襲。”
程武抱拳領命,卻又遲遲沒有退出帳去。
他朝阿璃瞟了一眼,踟躕半天,終於下定決心似的跪倒在慕容煜麵前。
“陛下,末將還有一事要稟奏。”程武微微吸了口氣,迅速說道:“陛下離京之際,曾囑咐末將暗中監視纖羅公主的舉動。可……二十多日前,公主竟然神不知鬼不覺地從府中消失了!末將先是派人四處追查,卻什麼線索也找不到,隻得派人送密函給陛下。但宛城被陳軍包圍,所以那密函一直也沒送到……”
他俯下身,語氣惶恐,“末將失職!還望陛下處罰!”
“起來吧。”
出乎程武的意料,慕容煜的語氣十分平靜,“她若有心要逃,你根本阻止不了。”
慕容煜把風延羲暗中與纖羅訂下婚約一事告訴了程武,程武大驚不已,連聲音都有些發抖:“怎麼,怎麼可能?風延羲……風延羲他……”
以風延羲的手段,想瞞天過海地幫纖羅公主從薊城脫身,倒確實不難辦。
隻不過,這兩個素無往來的人,是如何搭上線的?
程武的視線不由自主地移向阿璃,目光中滿是懷疑與猜忌。
阿璃深知程武對自己陳見頗深,也懶得跟他起爭執,於是對慕容煜說:“我去看看阿崇。”
她行禮退出軍帳,走出了好幾步,還能隱隱聽見程武的聲音從帳中傳來:“王妃她……我早就懷疑……”
阿璃彎起嘴角,無奈地搖了搖頭。
人與人的相處,很多時候,還真是要講求緣分的……
程武沒說上幾句,就被慕容煜喝止住,氣鼓鼓地僵立到一旁,雙拳握得青筋可見。
不過多時,客卿白原亦來軍帳求見。
白原今日的神情似乎與往日不同,目光中多了份異樣的光彩,行動舉止也不像平常那般慢條斯理,透著種誌在必得的昂揚。
他上前深揖一禮,“陛下,白某今日來,是有一條能除掉風延羲的計策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