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散文創作領域,青年作家以對日常生活的獨特切入取得了不俗的成績。在這裏特別值得一提的是,哈薩克族青年作家用漢語寫作,成為《民族文學》2013年度一個引人關注的現象。哈薩克族的小七是從網絡上“出道”的新銳青年作家,《我隻是找我的羊》是她在《民族文學》的首發作品,這組散文以新疆阿勒泰地區風土人情為抒寫對象,展現了哈薩克牧民最為樸實真切的情感和生活狀態。作品從日常的,最容易被忽略的人和事入手,但卻從某種程度上道出了生活本質的秘密。同為哈薩克族的田榕的散文《雲兒從來不說話》,以爺爺家四麵柵欄內外的生活作為一個截麵,講述了鄰裏間的生活,並以小見大地反映了多民族在新疆和諧友好的生活氛圍。艾多斯·阿曼泰則在他的小說和散文作品中,流露出從小在北京長大的哈薩克孩子對民族文化的強烈的歸屬感。
散文貴在情真。讓人動容的散文作品往往與作者獨特的生活閱曆緊密相關。回族敏洮舟的散文《喜馬拉雅的麵容》,寫一個長途貨運司機因疲勞駕駛發生車禍,在危難時刻得到一個藏族老阿媽救助的故事。而作者本人正是一位有著十年跑車經曆的“車老板”。老阿媽的救助,讓人在極端困苦的處境中有所托靠,傳遞出一種樸實無華的大愛。羌族羌人六的散文《見一麵,少一麵》,表現出了一種經曆過與親人朋友生死相隔後的負重與蒼涼之感。自然與鄉土在青年作家的散文創作中仍占有一定比例。土家族向迅的散文《人間花事》充滿想象,從路上偶遇的花、家裏栽種的花,一直聯想到鄂西山地這個大花園,氣勢較為開闊。白族李達偉的散文《潞江壩書》通過幾個村寨以及在村寨中的生活,來寫青春遭遇過的孤獨與隱忍。壯族連亭的散文《下水街》是對故鄉和童年的回憶,語言優美,顯露了一定才氣。
少數民族詩歌有著悠久傳統,受獨特的民族民間文化以及邊疆地域環境的影響,少數民族詩歌總體上體現出意境開闊,意蘊豐富,民族特性鮮明的特點。在傳承與接續方麵,少數民族青年詩人基本繼承了上述特點,能夠以其青春性、民族性、尋根性、反思性彙入當下詩歌多聲部合唱的整體性之中。以“80後90後作家專號”為例,有的以一己身心去感知、觸摸、探詢這個世界,比如土家族朱雀的《船駛向何方》。有的彌漫著關於青春的成長、思念和傷痛,如蒙古族蘇笑嫣的《被記住 被忘記》。有對民族對故鄉的尋根,如回族劉陽鶴的《時光的冷與暖》,又如達斡爾族晶達的《月亮姑娘》等等。80後90後的詩歌雖然在一定程度上有著不俗的表現,但在現代詩歌形式愈發多樣的當下,對少數民族詩歌特性的保持、豐富和發展,還當進一步探索。
五 翻譯作品的特點與局限
翻譯作品是少數民族文學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近年來,隨著《民族文學》蒙古文、藏文、維吾爾文、哈薩克文、朝鮮文版的相繼創辦,逐漸凝聚了一大批兼具母語創作實力和翻譯能力的多語種文學翻譯家。2013年度還分別在呼和浩特、甘南、烏魯木齊、阿勒泰、哈爾濱五地舉辦了蒙古族、藏族、維吾爾族、哈薩克族、朝鮮族五個民族作家翻譯家座談會,對少數民族文字和漢文間的雙向翻譯都是一個極大的促進。
在少數民族文學翻譯的盛勢之下,《民族文學》2013年度翻譯作品的一個突出特點是貼近生活,民族特點鮮明,藝術水準穩中有升,並有維吾爾族翻譯小說《駝子艾孜木的鞋店》被選刊轉載,印證了文學界對少數民族翻譯作品關注度的增加。
《駝子艾孜木的鞋店》深得維吾爾族文藝作品幽默風趣的傳統,且於幽默中見諷刺,於啼笑皆非中將辛辣的諷刺效果推向極致。不管是傳統價值觀念還是手藝人的職業道德,堅守與背離,時時在考驗著每個人。駝子艾孜木最後的選擇讓人內心歸於熨帖,可他和鞋店的命運依然是未知。蒙古族翻譯小說《無頭貓》則帶有寓言勸誡性質,作品以黑貓丟了首級,來勸誡像色迪那樣被貪念纏繞、喪失做人原則和基本底線的幹部。朝鮮族翻譯作品近幾年的題材較多集中在表現朝鮮族女性勞務輸出給家庭給社會帶來的負麵影響上。朝鮮族翻譯小說《鏈條是可以砍斷的麼》雖然也沒有脫離勞務輸出的大背景,但在表現形式上有所變化和突破。在寫留守男人尷尬生活的同時,表達了男人在家庭中應該充當的重要角色和必須承擔的家庭責任。對生活在草原上的各民族來說,隨著草原生態逐漸遭到破壞,人與自然、人與動物的主題在作品中十分常見。哈薩克族翻譯小說《靈羊》講述的就是一個貪婪與懲罰的故事。這篇小說翻譯的語言很優美,氣氛暈染濃烈,彌漫萬物有靈的宗教情懷,但因為缺少創新,未免落入同類題材俗套。
詩歌翻譯在文學作品翻譯中無疑是最具難度的。意大利哲學家、美學家克羅齊甚至說過,詩是沒有辦法被翻譯的。當我們無法讀懂原作之時,詩歌思想內涵的體現、語言的張力、意境、氛圍的渲染應該是衡量翻譯詩歌的重要因素。照此標準,2013年度的翻譯詩作中不乏佳作。朝鮮族翻譯詩歌《老下去的一口井》,表達了詩人於暮年中的蒼涼心境,正如《夕陽》中所吟唱的那樣:“點燃最後的遺言/落山時無比眷戀……空手而來/空手而去的漢子/把所有悲涼的記憶點燃/默默地抹掉淒涼的腳印……”譯者對作者暮年心境的揣摩,以及淒美意境的語言轉換,都體現了不俗的翻譯功力。維吾爾族翻譯詩歌《我創造了憂傷》,在翻譯中掃清了語言的磕絆,且將那種憂傷氛圍肆意地宣泄出來:“我創造了一種憂傷/並給它掛上了我的淚珠/在我靈魂遙遠的角落/我已變成了一條河流……我創作了一種憂傷/感到除它以外一無所獲/每當黑暗將我吞沒/我安心地回到它的懷抱//是啊,我把這些日子叫做憂傷”。哈薩克族翻譯詩歌《尋》和《月光熄滅》,這兩首詩的作者是位90後,譯者能夠越過這種年齡上的差距,準確地捕捉並還原出青年人的情感,難能可貴。讀“我說愛你思念你你不相信/我便像一個被推倒的奴隸”這樣的句子,能夠被作者對愛情的執著所深深感染。當然,還有一些詩歌,因為使用母語創作時在格式和韻律上有嚴格要求,翻譯就更有難度,如哈薩克族翻譯詩歌《三十歲門檻》即是如此。
少數民族詩歌創作向來有深厚傳統,以上提到的翻譯詩歌僅僅是其中的浪花一朵,而漢文原創詩歌更是佳作迭出。比如朝鮮族南永前的《台灣詩人速寫》、土家族冉冉的《寂靜的馬蹄》、滿族娜夜的《寂靜之光》、藏族王誌國《樸素的光》等等,由於篇幅所限,就不一一展開評述了。
在當下這個信息時代,生活本身的繁複、壯闊和多變,讓人目不暇接。從某種程度上說,在一輪又一輪的生活衝擊波下,文學多處於被動的表現,麵臨著前所未有的挑戰和壓力。在對2013年度《民族文學》所刊作品的梳理過程中,也會感受到急於表述多變生活的渴望,有些作品也依然存在視野局限、手法陳舊等突出問題。但令人欣慰的是,通過這些作品可以看到,無論是實力作家還是青年新秀,大都在過去一年的文學作品中體現了對生活的關切之情,能夠在變化中堅守,於低調樸實中見內蘊豐厚,給刊物帶來一種傳承中有變化見發展的新鮮氣象,給人留下更多期待。
責任編輯 陳集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