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獨坐幽篁裏:文人與琴(1 / 2)

獨坐幽篁裏:文人與琴

品質生活

作者:胡建君

曆史上的文人與琴

早在先秦時期,琴已成為文人手中弦歌的重要工具,代表人物有孔子、顏回、莊子、屈原、宋玉等。孔子無論在杏壇講學,或受困於陳蔡,操琴弦歌之聲不絕。史書謂其刪詩三百,“皆弦歌之”。正像後世文人畫家“依仁遊藝”的道藝觀一樣,孔子遊心茲藝,雖學琴,但並不投入全部精力;也彈琴,但不以此為業,隻是將琴作為修身養性的工具。這便與他的老師,專業琴家師襄子形成區別,朱長文雲:“師襄之學,徒知其音;聖人之學,必得其意,其過襄遠甚,其先授以聲而未授以名者。”對於文人琴而言,“知其音”倒在其次,而“得其意”更為重要,執著的不在於技法本身,“獨坐幽篁裏,彈琴複長嘯”,重要的更在於意境和氛圍了。

兩漢時期,文人琴占據了主導地位。但凡有成就的詩人、文學家,如西漢的司馬相如,東漢的桓譚、梁鴻、劉向、馬融、蔡邕、蔡琰等等,幾乎無一不是彈琴高手。司馬相如“少善鼓琴”;劉向“嚐作《琴傳》並《頌》”;桓譚“好音律,善鼓琴”;梁鴻“與其妻孟光共入霸陵山中,以耕織為業,詠詩書彈琴以自娛”;馬融“尤善鼓琴”;蔡邕“好辭章,數術天文,妙操音律”;蔡琰為蔡邕之女,善詩文音律,常以琴書自遣。在他們身上,文人琴頤養心性、崇古尚雅的審美追求得到了空前的強調。

這種情況在魏晉六朝之際又有新的發展,出現了眾多個性鮮明的文人琴家,以琴自娛、自樂、自遣、自得。如竹林七賢中的阮籍、嵇康,另外還有孫登、張翰、劉焜、王子猷、陶淵明、戴安道等,無不是文人兼琴家。其中尤以阮籍和嵇康最能代表“魏晉風度”。阮籍“嗜酒能嘯,善彈琴”,他在詩文中多次出現琴的描繪,一是抒愁悶情懷,如“夜中不能寐,起坐彈鳴琴”“青雲蔽前庭,素琴淒我情”等。琴曲《酒狂》相傳為阮籍所作,描寫醉酒後腳步淩亂的姿態。嵇康自述“濁酒一杯,彈琴一曲,此願畢矣”。阮籍母親去世,嵇康“齎酒挾琴造焉”,使得不拘禮法的阮籍大悅。他還專作《琴賦》一篇,認為“眾器之中,琴德最優”。嵇康被構陷下獄臨刑之時,從容“顧視日影,索琴而彈之”。那曲《廣陵散》從此成為絕響,即便找到曲譜,後世也再不能重現當時心境了。

到了隋唐,琴在那些素養較高的文人中間,一直是不離不棄的伴侶。李白《聽蜀僧彈琴》,韓愈《聽穎師彈琴》,常建《聽張山人彈琴》,白居易《聽彈古淥水》,賈島《聽樂山彈易水》等大量琴詩都是最美的寫照。最具代表性的人物當推白居易,他的《船夜援琴》中寫道:“鳥棲月動,月照夜江,身外都無事,舟中隻有琴。七弦為益友,兩耳是知音,心靜即聲淡,其聞無古今。”在《聽琴幽蘭》詩中,提出了“欲得身心歸靜好,自彈不及聽人彈”的主張。其琴藝風格,與道家思想浸淫下風流蕭散的魏晉風度一脈相承。

宋立國之初以文治為重,優待天下賢俊,尚文風氣濃厚。更由於範仲淹、歐陽修、蘇軾等大家的提倡,文人琴糅合儒釋道的思想和審美,得到進一步的弘揚和發展。據說範仲淹平生所彈隻《履霜》一操,時人謂之“範履霜”。文人琴家朱長文表達了對他的惺惺相惜之情:“君子之於琴也,發於中以形於聲,聽其聲以複其性,如斯可矣。非必如工人務多趣巧,以悅他人也。”所以“文正公所彈雖少,而得其趣蓋深矣。”歐陽修則獨傾心於《流水》,他在《三琴記》)中自述:“琴曲不必多學,要於自適。”這正與當時的文人畫宗旨相合符契,所謂“誌於道、據於德、依於仁、遊於藝”,不同於專業琴家,文人琴家將“藝”作為一種得道的途徑與方式,以取得借物寫心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