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蘇珊?朗格“藝術作品的‘他性’”
理論探索
作者：黃春玲
摘要：在《情感與形式》中，蘇珊·朗格多次提到藝術作品的“他性”，並把藝術作品的本質比喻為“玻璃加透明性”。據此，有人認為蘇珊·朗格切斷了藝術與社會、藝術與實踐的關係。這是對蘇珊·朗格藝術觀的誤解。藝術的“他性”既指異在性即藝術對現實的超越，又指藝術的幻象性和符號性。對藝術“他性”的強調並不意味著朗格對藝術與社會緊密聯係的切割。相反，正因為藝術作品具有“他性”，它才能擔當起現實的情感教育功能。
關鍵詞：藝術；“他性”；幻象；情感；形式
藝術作品與其它物品的區別是每一個思考藝術問題的人都無法回避的問題。蘇珊·朗格在其美學著作《情感與形式》、《藝術問題》中也比較了藝術作品與其它物品的區別，並認為藝術作品的本質就在於它是一種幻象，藝術作品的本質屬性就在於它的“他性”。“每一件真正的藝術作品都有脫離塵寰的傾向。它所創造的最直接的效果，是一種離開現實的‘他性’（otherness），這是包羅作品因素如事物、動作、陳述、旋律等的幻象所造成的效果。”① “藝術作品之所以不同於其他所有美好的事物，就因為它是‘玻璃加透明性’，這即是說，在任何有關的情況下，它都根本不是一種事物，而是一種符號。”②
“他性”（朗格又把它稱作“奇幻性”、“奇異性”等）具有豐富的內涵。“他性”既指藝術作品對現實的超脫即異在性，又指藝術作品的幻象性、符號性。朗格認為藝術作品不是現實，也不是現實的摹仿或再現，而是一種幻象，一種符號，一種玻璃加透明性的東西。藝術的“他性”意味著：一、藝術作品的本質是一種幻象，是一種符號；二、藝術作品具有“非真實性”，藝術作品是對“信以為真”的擺脫；三、藝術作品應保持與現實的距離。
一藝術作品與幻象、符號
朗格認為，就藝術作品的本質而言，它是一種幻象，也是一種符號。作為一種創造活動，藝術家用真實材料色彩、聲音、畫布、顏料等創造出來的不是別的東西，而是意象。所謂意象，即藝術家創造出來的僅為感知而存在的東西，它是從實際的、因果的秩序中抽取出來的形式，是純粹的直觀物。意象也可以稱為表象、幻象，表現性形式等，直觀性存在是它的整個存在。作為幻象，藝術意象既不同於海市蜃樓，也不同於鏡中之象。藝術幻象吸引人的既不是海市蜃樓般的奇幻性，也不是鏡中之象般的逼真性，而是“他性”。藝術幻象與鏡中之象和海市蜃樓有本質的區別，鏡中之象等總是現實存在物的反映，而藝術幻象則不是現實存在的反映，而完全是一種創造物。
在朗格看來，符號作為一種抽象的方法，是人與動物的根本區別，符號正是從事物中抽取出形式要素。藝術作品作為一種純粹的表象，它隻是一種形式要素，已然擺脫了實用性，可以作為一種抽象之物荷載意義和象征他物。從這個意義上說藝術作品是一種符號。作為一個抽象之物，藝術作品是自由的，它不受現實的束縛，是不同於現實的另一個世界。因此，“他性”又是指藝術作品對現實的擺脫，也是藝術作品自足性的表現。就藝術作品本身而言，藝術是自律的，它隻為自身而存在，具有非功利的特點。
雖然“他性”可以被理解為藝術作品的異在性和自律性，但我們不能把“他性”理解為一種“為藝術而藝術”的觀點。朗格一再表明藝術作品雖然是一種幻象，一種表現性符號，但它們絕不是空洞的形式，而是“有意味的形式”。它的意味就在於它包含著藝術家認識到的人類情感。藝術作品擺脫了現實的實用性，因而能以符號的身份表現人類情感。須要注意的是，朗格的這一觀點並不是“情感說”的卷土重來。
首先，朗格區分了表現與自我表現。表現是藝術家有理智有組織地把他認識到的人類情感用藝術手段加以呈現，而自我表現則是一種藝術家的個人情感的自然流露。藝術作品中的情感是表現而不是藝術家的自我表現，這不同於浪漫主義的自我抒情說。其次，朗格認為藝術作品中表現的情感是人類的情感本質。情感在這裏指的是廣義的情感，指任何可以感受到的一切，“從一般的肌肉覺、疼痛覺、舒適覺、躁動覺和平靜覺到那些最複雜的情緒和思想緊張程度，還包括人類意識中那些穩定的情調。”③情感具有理性的品格，它不是個人的感性衝動，也不是藝術家自己的主觀情緒，而是人類情感的本質。朗格所指的情感其實是生命的動態過程，是人類生命對外部世界的主觀感受。這種主觀感受包羅萬象、豐富複雜，難以用推論性符號概括歸納，但它也有一定的形式，可以用表現性符號呈現出來。人類對外部世界的主觀感受作為生命活動，它是生命的組成部分，是有機的、有節奏的，充滿了張力。
由色彩、線條、顏料、文字等手段構成的藝術作品是一個有機的結構形式，如同生命的形式一樣，具有節奏性、不可侵犯性、有機性、統一性等特點。它與人類情感的形式具有邏輯上的同構性，因而本身就包含著情感，是有意味的形式，是表現性的形式。藝術家創造它的目的就是為了表現他認識到的人類情感本質。
從物質存在中抽象出形式，擺脫現實的功能，與實際生活分離，具有可塑性和透明性，作為一個符號表現人類情感的本質，這就是朗格所指的藝術作品的“他性”或“玻璃加透明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