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芥川龍之介文學作品中的中國人形象(1 / 3)

芥川龍之介文學作品中的中國人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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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陶鳳 靳明全

摘要:

有著日本文學“鬼才”之稱的芥川龍之介從小就受到中國古典文學的熏陶,對他的世界觀、人生觀的形成有著很大的影響,由於中國古典文化的影響,芥川取材於古籍,塑造了一係列烏托邦化的、詩化的中國人形象;中國之遊使芥川心中構建的文本幻想被現實的醜陋所取代,詩化的中國人形象崩塌;麵對現實,他有著一種文化回歸的心態,塑造了另一群意識形態化的中國人形象。關鍵詞:芥川龍之介;文學作品;中國人形象;烏托邦化形象;意識形態化形象

19世紀末20世紀初,日本處於明治維新運動後不久, 深受中國傳統文化影響的知識分子,特別是文人們,紛紛不自覺地把目光轉向一直以來景仰的中國,因此在日本文學中掀起了“中國情趣”的熱潮。當時他們紛紛以記者的身份來到中國旅遊,歸國後撰寫了各種各樣的中國遊記或此類題材的文學作品。他們對中國的曆史文化表現出了濃厚的興趣和很高的評價,卻對現實的中國感到失望,所寫的大量文章,表現出的都是一個“文明人”踏入“原始部落”時的那種感受與心情,在他們看來,中國人野蠻、殘酷、自私、柔弱、貪婪等,從字裏行間都表露出對當時的中國、中國人的蔑視與全麵否定。

這對從小就浸淫於《西遊記》、《聊齋誌異》等中國古典名著中、對元代等畫家如數家珍的芥川龍之介帶來很大的震動。芥川從中國古典文學與曆史典籍中認識的中國、中國人不是這樣的,於是他提筆建構了一係列源自中國古典的烏托邦化的中國人物形象,以期顛覆這些作家學者作品中不好的中國人形象。

芥川前期創作的文學作品《女體》、《英雄之器》、《黃粱夢》、《奇遇》、《酒蟲》、《南京的基督》、《杜子春》、《秋山圖》、《奇異的重逢》、《尾生之信》、《仙人》、《舞會》等大都取材於中國古典文學和曆史典籍,沒有廣闊的社會曆史內容,是以曆史為題材進行的寫作。他把現實中自己要表達的思想深邃地嵌入其中,使曆史作品升華到現實的高度。

一詩化的古代中國人形象

所謂烏托邦化指的是當異國形象建構者對本國的社會現實不滿時,采用“一種離心的、合乎注視者對相異性向往的話語塑造的他者形象”。這種烏托邦化形象具有社會顛覆的功能。①芥川在前期的文學作品中所塑造的古代中國人形象中,賦予了絕大部分中國人以積極向上的品質,都有著詩化的美麗。這是芥川探尋人生積極意義、思考人性善惡的結果,通過塑造這部分烏托邦化的中國人形象寄托了他對美好人生、人性的向往之情。

《杜子春》中杜子春本是財主之子,卻家財蕩盡,無以度日,後來遇到獨眼仙人,其前後三次贈金都被杜子春揮霍殆盡。幾次往返於富裕與平窮的境況,讓他看盡了人間薄情,欲跟老人成仙。為了換取金錢,連自己的影子、靈魂,杜子春都可以出賣,卻在即將成仙之際,看到地獄魔怪將自己已經變成了馬的父母帶到他眼前百般折磨時,忍不住叫了一聲“媽媽!”,從而失去了成仙的可能,但杜子春卻並不因此而後悔。由此我們看到了親情的難能可貴,有了親情的陪伴比成仙之道更快樂。文中芥川對人性進行了探索和思考。“人皆薄情寡義。想在下身為大財主時,人人百般奉承,個個追隨左右。一旦落魄,你瞧,連個好臉都不給。想到這些,即便再成首富,又有何趣!”②人間薄情,世態炎涼,但試圖逃避現實世界、進入神秘飄忽的神仙世界,則徒勞無益,幾乎不可能;人由於有親情羈絆不能成仙,不是人的遺憾,而是人的本質,是人性之所在。在《奇遇》中卻洋溢著滿滿的人間之愛。這些透露出從小缺少母愛親情的芥川對人間親情、天倫之樂的向往。

《仙人》中有不向命運屈服、善良的李小二。李小二是街頭藝人,過著有一頓沒一頓的日子。在貧苦交加之際,常對人生意義提出質疑,“活著為什麼這麼苦?這麼苦為何還要活著?” 盡管如此“李小二卻像所有的東方人一樣,無意在命運麵前屈服”③,在小說的最後“人生有苦當求樂,人間有死方知生。脫離死苦多平淡,凡人死苦勝神仙”④,即是說人生本來就是有苦有樂的;可當他看到比他更寒磣的老人時,仍具有一顆善良的心,還有不向命運屈服的勇氣。同樣在《英雄之器》中還有敢於與天抗衡的項羽。

對芥川來說自我也是很重要的,人不能喪失自我、喪失個性活著,個性也是人之本性。正如對於《酒蟲》中的劉某來講,“酒蟲既非劉大成之病,亦非其福。……劉大成就是酒蟲,酒蟲就是劉大成,所以,他除掉酒蟲,無異於自殺。就是說,從他不能喝酒的那一天開始,劉大成就不複存在”⑤了。《酒蟲》就是劉大成之為劉大成的獨特個性、自我,扼殺個性、自我,就等於扼殺人的生命。

大凡一個有成就的作家,創作上都不會無視技巧的錘煉,芥川也不例外。 他對作品的藝術性采取了極其嚴肅和虔誠的態度,無論所用語言的洗煉典雅,還是心理刻畫的細膩入微,抑或情節設計的無懈可擊,都顯示出芥川高超的文學造詣和獨特的藝術風格。尤為可貴的是,中村真一郎說過:“他有意識地創造了文體不是陳陳相因的文體,而是一掃庸俗氣味的藝術文體,堪稱典型的藝術至上主義者。”芥川在其古典曆史小說中也塑造了一係列同他一樣執著的中國人。

在《秋山圖》中,煙客翁為了看神韻縹緲的秋山圖,煞費苦心,輾轉五十載終得再見一麵。《女體》則要求不斷地發現美,美就在身邊。其中中國人楊某借助虱子的視角,發現美的風景就是他妻子的乳房時,驚訝不已,驀然有了美的發現,原來美就在他的身邊。“楊盯視著虱子緩慢的步伐,心中猜想那虱子的世界。人類僅需兩步三步跨到的距離,虱子竟要爬上一個鍾點……”⑥ 從這也看出發現美的過程是艱辛而曲折的,關鍵在於能否堅持,能否執著地去發現美。

人對美好的事物都有一種向往,有向往就應該執著地追求,否則,就會如《舞會》中的中國高官一樣,原本走在前麵,卻由於躑躅不前,被後來的日本明子小姐超過,隻有拖著那象征落後的長長的辮子,眼睛癡癡地望著走到前麵去了的明子小姐。也就如,在文明發展的進程中原本一直走在文明前列的中國,由於閉關鎖國,被後來的日本超越,等到日本走到文明前麵去了的時候,中國隻有對日本投去向往的目光。

《黃粱夢》中盧生說:“唯因是夢,尤需真話。彼夢會醒,此夢亦有醒來之時。人生在世,要活得無愧於說:此生確曾活過。先生不以為然乎?”⑦ 但在人生之路上我們不能消極地苟且偷生,應該積極地活著,甚至連《南京的基督》中十五歲的少女宋金花即使因為生活所逼出賣肉體,也沒有放棄對基督執著的信念。

在追求藝術、追求人生之路上有《秋山圖》中的煙客翁、《女體》中的楊某、《黃粱夢》中的盧生的執著,《南京的基督》中有善良的金花對自己信仰的執著。而在《奇異的重逢》中有對愛情矢誌不渝、多愁善感的妓女阿蓮,等等。

二詩化的古代中國人形象的幻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