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世紀散文的新突破
批評與闡釋
作者:陳羲 曾紹義
摘要:
長篇散文《娘》之所以引起“震動”,主要在於它做到了立意新、筆法新、語言新,而這恰恰是散文發展必須解決的問題,所以《娘》的創新不但是新世紀散文創作的突破,也對散文的整體性發展具有啟示意義。本文即從新的立意與“力之美”、新的筆法與“個性化”、新的語言與“陌生化”三個方麵對此作了具體論述。關鍵詞:彭學明; 《娘》; 力之美; 個性化; 陌生化
二十多年前,餘秋雨先生以一冊《文化苦旅》開創了“文化散文”之“大”(文化大散文),奠定了他作為中國20世紀“最後一位大師級的散文作家”①的地位。如今我們終於又看到了以另一種“苦旅”形式開創的圍繞“孝”與“忠”所進行的自我反省、自我救贖亦能喚醒他人的“大”散文,這就是從湘西大山深處走出來的彭學明先生創作的長篇散文《娘》(知識產權出版社2012年出版)。
這部長達20萬字的散文既通過一個個生動感人的故事無限深情地讚頌了“娘”的平凡與偉大,更通過如訴如泣的自責和強烈呼告,赤裸裸地展示了作為兒子的“我”的“混蛋”②與反思,在看似矛盾的交錯抒寫中呈現出社會學、文化學、倫理學以及曆史學、民族學等各方麵的意義,因而受到讀者的廣泛歡迎:“全國各地不少單位人手一冊集中學習”,“三百萬網民撰文推薦”③,“作者簽售時,出現了萬人空巷,不得不出動26名警察維持秩序的火爆感人場麵”,“作品不但讓讀者感動落淚、深刻反思、糾正自我”,甚至“讓在押人員主動承認罪行,讓吸毒女孩痛改前非”④。湖南省委宣傳部、寧夏大學生讀書會、吉首大學、綿陽師範學院等相繼召開了《娘》的專家座談會、學術研討會,並由國家新聞出版廣電總局列為“2013年向全國青少年推薦百種優秀圖書”和“經典中國國際出版工程”,影響之大為近幾十年來所罕見!特別值得驕傲和榮光的是,湖南省還以《娘》為藍本,正在湘西打造《娘》主題文化景區,聯合國教科文衛組織的官員還於2014年6月14至15日專程考察了《娘》主題文化景區,並給予了高度評價(見《湖南日報》2014年6月18日消息)。因為一部文學作品的巨大影響而建立一個主題景區,這在我國文學史上絕無僅有,《娘》無疑開創了先河。
本文即從其立意新、筆法新、語言新三個方麵看看它對當今散文創作的重要啟示。
新的立意與“力之美”
“文以意為主”,《娘》之所以會產生如上述那樣廣泛的影響,首先就在於它立意之新,在於它緊緊抓住了當下社會物欲橫流、精神墮落以至拋棄孝道、不認爹娘的嚴重問題,以自己的親身經曆作為典型,一方麵痛徹肺腑地訴說了兒子的不孝給母親帶來的巨大傷害,另一方麵,又通過撼人心魄的描寫極為細致地展現了母親的堅毅、倔強、善良與博大,道出了養育之恩重於山深似海、必須“搭早”報答的人生理性。
這是《娘》與一般“親情”散文的最大不同之處。一般的親情散文無論是在回憶中頌讚健在父母的辛勞與慈愛,還是在悼念中直抒對辭世雙親的緬懷之情,讓我們看到的隻會是作者獨有的父親或母親,感受到的也隻是特定環境下的親情,無法像《娘》這樣在一聲聲“娘”的呼喊中,在一串串“娘”的故事的訴說中,使我們聽到、看到的是若幹相類的人與事,正如評論家任芙康所說:“讀《娘》時我欲罷不能,書裏的山川草木,瓦屋茅棚無不與我老家四川一模一樣。最像的是人,不光說話一樣,唱歌一樣,就連歎的氣都一樣。閱讀中感覺的熟悉引發的共鳴,我相信不僅僅湖南人有,四川人有,農村出生的人有,就是與鄉村多多少少有點來往的人都會有。”⑤也正是有了這種超越性,《娘》的刊行才有了如當年餘秋雨《文化苦旅》出版時的盛況:“彭學明長篇散文《娘》自2011年問世以來,一直在全國各地持續發酵,反響強烈,洛陽紙貴,其震撼人心的力量,讓億萬讀者感動落淚,全國不少地方掀起了全民‘讀《娘》書,頌母愛、感母恩’的熱潮。很多單位都將《娘》作為不可多得的親情教育教材人手一冊,無數讀者與網民自發撰稿,傾情推薦……”⑥
任何事物總是複雜的構成,作為藝術創造的立意之“新”常常是與立意之“深”連在一起的,所以《娘》的“發酵”歸根結底又是作家對社會生活認識深刻並以強烈的責任感和使命感進行自我反省的方式予以表現的結果,這可從全書結尾處那首長歌得到進一步的印證。可以說,這首歌不隻是全文的結束,而且是“卒章顯誌”,是“象外之旨”所在,作家不單單是在獨自對“娘”懺悔,而且是現身說法,麵對千千萬萬的“世上男和女”、“世間後輩人”,極為懇切地勸說著“要做孝子世人學,莫做孽子世人恨”!但作品的意蘊還不止於此,如果我們再聯係長歌前麵那“總結”性的抒情“我娘,是天下母親的縮影”,和篇末最後一句“謹以此文,獻給娘和天下娘親”(著重點為引者加),即可看到《娘》的深刻意義遠遠超出了“我娘”,它分明暗含著“祖國母親”(“天下娘親”)這一層更為深廣的寓意。也就是說作家所頌讚的既是“我娘”,也是“天下母親”即“祖國母親”,寫作這部作品的最終之意是要啟示我們每一位讀者:既要孝敬“我娘”,又要忠於“天下娘親”即忠於人民,將個人之“孝”與國家之“忠”結合起來,在我們所處的這個大好時代,是完全可以做到忠孝兩全的。
魯迅先生是主張藝術須有“力之美”⑦的,著名散文理論家、前任中國散文學會會長林非教授則直截了當地指出:“為了要獲得時代和讀者強烈的共振,比起側重於追求藝術上的完美來,追求融合於藝術中的思想衝力無疑是更為重要的”,(著重點為引者加)又說,“散文這種記載著整個人類心靈活動的文體,確實應該充分發揮審美的潛力、智慧的引力和思想的衝力,使得廣大讀者津津有味……從而推動他們想向著精神生活的頂巔升華。”⑧由此可見,這種具有“力之美”的思想衝力對於提高散文創作質量、發揮散文更大的藝術效力是極為重要的,而長篇散文《娘》的巨大成功,也再次證明了這一點。《娘》給我們首要的啟示就是立意新、重意蘊,隻有內涵豐富、立意深刻才是真正意義上的創新,才能產生思想衝力,讓讀者感受到“力之美”的藝術魅力。
新的筆法與“個性化”
散文是表達最自由、寫法最靈活多樣的文學體裁,所以它在形式上的創新也常常考驗著作家的藝術功力。由於《娘》包括“我娘”的所言所行和“我”的所感所思在內的全部內容,本身就使人充滿新奇感甚至神秘感,這就更增大了準確表現這些內容的難度。可貴的是,作家不僅找到了與其內容完全吻合的表現方法,而且還是以前未曾有過的嶄新寫法,這就是作家自己所說的“撕開”⑨之法,或曰“分身法”。所謂“分身”,即指將“我”分為兩頭,一頭是在“娘”生前直至病逝的幾十年間不斷傷害“娘”而依然被“我娘”叫著的兒子“學明”,一頭是“娘”辭世後終有所悟,聲聲呼喊著“娘”引出自責、懺悔、反思並讓世人看、後人聽的作家彭學明,或者說後者是作家彭學明現在目為“混蛋”的前一個彭學明的“評述者”。盡管作為同一軀體的人隻有一個,但兩者在作品中的作用卻不相同,前者是後者評述的對象,麵對的是“我娘”,後者依據前者“悟”出種種事理,麵對的是當今世人和後輩子孫。這樣的“分身”,目的當然也隻有一個,就是將自己原來對著“娘”的靈位哭訴的悔恨之情,毫不掩飾地在讀者麵前晾曬出來,正像一位已故老作家所說的散文要寫一個“赤裸裸的自己”(王西彥語)。有了這“赤裸裸的自己”,不僅完全表現了作品的內容真實性,也徹徹底底展示了作家的“赤子之心”,所以讀著作品也令讀者完全、徹底地隨著作家的筆觸產生了強烈的共鳴。